他是小气,可不笨。
相反,就因为他小气,在算账方面精明着呢。
这对母女说的话好糊涂,照她们说的,炒菜最好不用肉、鸡蛋和油,天天吃玉米糊,否则都是浪费。
他见媳妇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晓得让她说,她也算不清这笔账,忙抢过话头道:“杜鹃才会过日子呢,手巧的很。打个比方:一斤肉,小芳能做一碗红烧肉出来。要是给杜鹃,她肯定把瘦肉剔出来,炒两个小炒;再把肥肉熬出油来,要不烧笋子。要不烧蕨菜;那油渣她还会剁碎了,打一个鸡蛋添进去,再切些韭菜,拌两碗馅儿。包一顿饺子。你说,她这都做了几样菜了?还个个碗里都带荤呢。”
他自觉说得够生动的了,然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聪明的——他自以为很聪明——大舅母就是根实心的木头、死认理的人。
就见她瞪大眼睛,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我的姑爷。你就看见几个菜,你也不想想那鸡蛋、那白面?杜鹃还能变出饺子来?”
林大头郁闷得要死,觉得跟蠢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
一个鸡蛋能值多少?
盖房子不舍得给人吃白米白面能成吗?
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就不包饺子好了,也不打鸡蛋了,就用油渣和酸菜拌馅,做玉米饼子吧。这些日子咱们天天都吃玉米饼子,人人吃了都夸,这不是用白面做的吧?”
大舅母哑口无言。
林大头见她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小芳神色间更是隐含不满。便不想跟她们说下去了——料也是劝不转来的。遂站起身,笑道:“以前日子苦,我就抠门的很。落了个小气吧啦的名声。如今日子好些了,咱也不能太抠门了。儿子还要娶媳妇呢。太抠了名声不好听。再说,家里也不缺肉吃。”
说完就走了出去。
最后一句话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林家根本就不缺肉吃,省来干嘛?
秋生、春生、冬生,再加上如风,若是一同上山猫几天的话,少说也有几百斤猎物回来,他还怕没肉吃?
山路那么难走,不可能把肉弄出去卖。有那耽误的工夫,不如多猎几只动物,多剥几张皮毛,那才值钱呢。
他又是个节俭的脾气,肉吃不完,断不会扔的,就用盐腌起来。后来他发现,这样更亏,费了盐不说,那咸肉吃多了也烦。不想吃又舍不得扔,只好送人。把腌过的肉送人,等于又送了盐又送了肉,真是亏大了。有了一回经验后,他便再不干这傻事了。
大舅母只见林家日子好过,哪晓得这里面的内情。
因为林家日常就秋生上山打猎,也都是挑那有好皮毛的动物下手,因此不会弄许多鸡兔在家存着,别人便看不出来。
按林大头的意思,就是把猎物放在山上养着,想吃就上山去捉,弄回来糟蹋了,要被雷劈的。
所以林大头不心疼肉,倒心疼白米白面。因为这山谷里田地有限,杂粮虽不缺,稻子和麦子却不是一般的荒地能长出来的。林家壮劳力多,饭量大,就不够吃。偏偏山路难行,就有钱也没处买去。村里人也都少有富余的。
杜鹃做饭,花心思做了许多好菜,然后搭配杂粮给人吃,吃的人还不埋怨,省了不少米面,正中林大头心思,满意得不得了呢。
大舅母和小芳想卖好,只是偏了方向。
大舅母见小气的姑爷忽然放大话,一时间没了词。
难道姑爷如今腰杆子直了,不小气了,变得要面子了?
大头媳妇回屋,林大头虽然躺下了,却还没睡。
他等她也上了床,忽然叹气道:“老大这门亲……你这侄女怕不合适。再瞧瞧吧。长房的媳妇,将来是要帮着撑门户的,得大气。”
他为人小气,却要儿媳妇大气,一点不觉得有错。
大头媳妇也叹气,半晌才道:“等等再说吧。等屋子盖好了再说。不然,我也不好张这个嘴。”
她也觉得小芳不大妥,只这作客的时候就跟人吵起来,就比黄家闺女差了不止一层。瞧杜鹃和黄雀儿,今儿闹那么大,也没见她们姊妹张牙舞爪的,人家也不敢欺。
林大头道:“也好。你要拉不下脸,到时候我来说。”
他没什么不敢说的。不好就不要,好的就要抢,这点跟大猛媳妇非常一致。
再说黄家,等厨房、院子都收拾干净了,人散去后,一家人聚在厨房说话,一面烧水洗漱。
冯氏又细问黄雀儿和杜鹃,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黄雀儿便又说了一遍。
冯氏生气地撇嘴道:“她(指小芳)自己蠢,还说人。这要是秋生娶了她,往后也是惹事讲歪理的,你怕是要受气。”
竟替闺女担心起以后的日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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