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笙歌,但愿长醉,今朝有酒,乐而忘忧。
一豆微光,在逼仄的墙缝间透亮。陋巷的更漏声过后,酒馆门前传来悠长的吆喝声:“谢爷慢走!”吆喝的人捧着手中碎银,点头哈腰,笑得猥琐不堪。
依旧是黑色的布袍,蓬乱的短胡茬和不受约束的油腻头发,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称呼却变了。如今的黑石崖下,知道“紫羽黑煞”的渐渐少了,却没有谁不知道“谢爷”。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谢爷照旧是凝香阁的常客,偶尔也来这陋巷里打探消息。
黑暗里经行,耳旁窸窣嘈杂不断,皆是捕风捉影,上不得台面的段子。诸如楚涛和冷凤仪的风流韵事,嫣红和唐耀的过往纠葛,秦大少和齐家大公子之间的是非。冷笑,这些比凝香阁那书生的故事有趣多了。书生若是听见他们怎么风传嫣红和他自己的段子,一准气得歇业不干。
编排故事的人,有朝一日,自然也成了别人口中的故事。[
谢君和倒是听不到别人怎么编排他,料想是自己杀气太重,没人敢活腻了做这不要命的尝试吧。
醉者不知醒者忧。君和嗤之以鼻的一笑。
时常在陋巷走,只是为了凌远声的事。毕竟此人也曾是逐羽剑派的一员,楚涛让他做了镖局的镖师。但家人的下落却是论行至何处都放不下的牵挂。于是谢君和便派人四处走访,李洛这小子究竟把凌家人怎样了。
有时候,身处江湖,没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就如同十年来杳音讯的素素。以谢君和对李洛的了解,深知这一家子凶多吉少。
但当他掂量着手中千方百计寻得的半块血玉时,依旧有几分心痛。也许不知道哪一天,他也会从陌生人手里接过类似的物件,断送了所有的期待。
凌远声在凝香阁等他——说是相约喝酒,其实只是谢君和思量着万一带来的不是好消息可以随时用上的一条退路——他打心眼儿里不希望用上的退路。
但是今天,只有二人对坐,各自杯满,对饮而已。直到三杯过后,凌远声眼中的期冀一点点被消磨殆尽。他才抛出那半块让人绝望的玉佩,血色之下,语,已是不祥。凌远声心知肚明,也不问,只摆出另半块血玉,并于桌案,凑成一对。
“多陪我喝两杯。”他道。
谢君和便为他斟酒:“明日我换赵镖师出工,想喝就喝个够。”
“都说谢爷冷血冷心,其实也不尽然。”
谢君和一笑置之:“所幸李洛那破小子没让他们吃太多苦头,我已让人想办法把墓葬迁到黑石崖后山。若是念想着,将来随时可以去看看。”他偏过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夜色里,飞鸽停在棂,不合时宜地叫唤着。谢君和拾起个石子就扬手砸过去,鸽子极有默契地一躲闪,俏皮地盘旋了两圈,飞回黑夜中。楚涛不知又有何事催命。
“嫣红!照顾好凌大侠,今晚的酒记在我账上!”话音落,他便重回长街,留下悲戚中的凌远声,独自吞噎着烈酒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