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希暗自咬了咬舌,方才恢复了镇定从容,看着李靖行,缓缓道:“你是在陪弟妹回门吧?”
不待他回答,便去看千柔,微微一笑,那笑却是如冰雪一般:“弟妹与二弟挺恩爱的,看来,你对二弟,是极满意的了。”
千柔朝他欠身福了一福,才道:“多谢大哥关心,我的确很满意。”
李靖希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
的确很满意、很满意、满意……
寻常人若是听人问起对夫君的感受,多半会避而不答。
但是,她不但回答了,还回答得很自然、很真诚,竟无半点勉强之意。
李靖希面上无悲无喜,心房却猛然收缩,一股尖锐的刺痛袭来,令他感觉到细细密密的疼。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纨绔的弟弟,会在娶了她之后,化为绕指柔。
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李靖行很满意。李靖行身上,真的有可取之处吗?真的,比他强吗?原谅他眼拙,实在看不出来。
他木在当地,李靖行却是勾着唇,笑得像个傻子一般,看着千柔,声音轻柔温润如春水荡漾:“我对你也很满意,不,应该说,最满意不过了。”
千柔面上微红,嗔了李靖行一眼。
只是寻常的眼神,李靖希却觉得她眸色潋滟,眉眼生动得让人难以忽略。
当初,他便是被她娇俏生动的神情吸引,有了几分心动,这才有了上顾府提亲之事。
仔细算来,当初,他对她的喜欢,其实并没有多深。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心动是有的,但深爱,却谈不上。
但是,当他知道,那在林旭东面前侃侃而谈的女子,跟在林二小姐生辰宴上大放光彩的女子,其实都是她时,他的心情,突然有了转变,对她的那份情愫,似乎浓烈了几分。
明知道,她是不可触及的,他却仍旧克制不住自己。
许是因为得不到,才更加想要得到,更加见不得她对别人笑吧。
思绪转了一转,李靖希压住胸闷的感觉,将目光投在李靖行身上,转而露出一丝笑容来:“二弟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与弟妹之前就见过面。”
李靖行果然很惊讶,挑眉道:“真的吗?”
李靖希颔首,目光落在千柔脸颊上,声音却是淡定的:“去年端午节前后,我们在林旭方的铺子里见过一面。旭方只爱经商的事情,你是知道的。那次,旭东本是约着我,去说服旭东放弃经商的,却是没想到遇上了弟妹。之后,弟妹站在旭方那边,将旭东说服了呢。旭东一向极少服人,那一次,却是对弟妹赞不绝口。”
李靖行听了神色如常,含笑道:“我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出。”
他侧头看了千柔一眼,声音有些骄傲:“你的口才一向不错,能说服林大少爷,自也是顺理成章的。”
李靖希脸上的笑意薄而淡,接口道:“谁说不是呢?你们成婚,旭东送了那么多珍宝当添妆。据我看,只怕,他将自己的私房都拿出来了。我与旭东自小交好,对他的性情很了解。说起来,旭东对女孩儿一向不怎么在意,如今却是肯这么做,可见他是真正上了心,才肯如此。”
他说到这里,似乎突然醒悟过来,“哎呀”了一声,有些懊恼的道:“瞧我这张嘴,尽喜欢胡说八道,二弟,你不要误会才好。”
李靖行听了这番话,露出错愕的神色。
千柔却已盈盈一笑道:“我在林府时,林家二小姐曾经说过,林大少爷因极喜欢我唱的那支曲子,将我当成知己呢。对待知己他都肯这么用心,将来若是娶了亲,必定会是个极体贴的夫君。大哥与他是好友,对于这一点,想必最是清楚不过的。”
她虽回答得很镇定,心中却是觉得无比怪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靖希见她将话圆得毫无破绽,沉默了一瞬,才干笑道:“弟妹说的是。”
凝睇着她的笑颜,他咬了一下舌尖,才竭力自然的道:“弟妹与内人是姊妹,又一同嫁进李家,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倘若弟妹有空的话,可以到我们那里坐一坐,与内人说话解闷儿。”
千柔听了自是不以为然,却只是淡淡一笑,福身道:“多谢大哥美意,若是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她与千媚已经是水火不相容,若照千柔的想法,最好是连面都不要见。
当然,这想法却是不必宣之于口的。
故而,她便只淡淡作答,心里却早打定了主意,这有空,乃是指的猴年马月。不,应该说,就算有猴年马月,也绝不主动凑近千媚。
她说完,便回身去看李靖行,软软的道:“夫君,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温软细语,仿佛春风拂面一般,李靖行忙颔首应了,眸底也是柔情一片。
李靖希却是觉得,有冷厉寒风拂在面上,刀割一般难受。
李靖行哪知道他的心思,向他一拜道:“大哥,我们走了。”说着,便行到千柔身边,扶她上了翠幄碧油骡车,自己也含笑坐了上去。
一众丫鬟见状,忙也上了后面的小车。
人群散去,李靖希却仍旧站在原地,心中思绪波涛汹涌,几乎将他湮没。
她与二弟,竟然极恩爱。
她眼中,丝毫没有自己的存在。
这两个想法在他脑海里翻滚着,心底一片苦涩。
这些天来,他与千媚相处得很平和,但他心底,总是觉得不足。
昨天与她相见,他有些失态,当时只以为,是因为久别未见,才会如此。
但今天,看到她与二弟那么要好,他心底的感情很复杂,有几分羡慕,有几分嫉妒,还有几分恨。
但他到底是理智的,不但能跟他们言笑晏晏,还下意识的将话题引到林旭东身上,点出林旭东似乎对她有情。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对新婚夫妇,虽看上起极其恩爱,但相处的时间很短,感情不可能深厚到哪里去。
倘若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那么优秀的男子对她有情,她还肯心甘情愿与平庸的二弟相亲相爱吗?
倘若二弟知道,自己的妻子与旁人有来往,而且,还被人深深爱慕着,二弟能毫无芥蒂吗?
这是试探,也是离间。
说实在的,他很期待,他们为了这事情大吵,甚至闹翻了更好。
这么做,当然有些对不住林旭东,但他心里太难受了,一时之间,顾及不到挚友。
却是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淡然,将林旭东的所作所为,归结到知己上头了。
士为知己者死,对于知己,大家都是极重视的,从没有谁肯轻看,反而会倾尽一切来酬谢。
如此一来,林旭东做得再多,也算不得什么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聪慧狡黠的女子?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恼人,又情不自禁的感觉呢?
他眼神有些沧桑,下意识的抚着胸口,一颗心如坠冰窟,似乎已经没有一丝暖意。
李府是侯门,用的马车自然是极好的。
车很宽敞,布置得很华丽,除了座椅之外,还放着一个小巧的茶几,茶水点心无一不备。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面,稳稳当当走着,轱辘辘的声音很有节奏感。车厢里的熏笼持续散发着热气,十分温暖,似乎将寒意都驱散了。
李靖行并没有让丫鬟进来伺候,而是自己动手,给千柔解了披风,拿了个迎枕垫给她靠着,又收拾了条绒毯,说若是觉得冷就搭上。
千柔含笑看着他忙碌,享受着丈夫的关怀体贴。
等忙完了,李靖行方才将娇妻拥在怀里,一同坐了下来。
因四下无人,千柔的脸颊又被暖气熏得红扑扑的,看上去格外娇丽可口。
李靖行不由得又起了色心,在她脸上磨蹭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与林府的大少爷,竟然早就相识。”
千柔不在意的道:“只是见过一面罢了,算不得什么。”
李靖行并不傻,听得出李靖希话中有话,暗含深意。
得知千柔与林旭东除了生辰会上有交集,之前竟早就见过面,李靖行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
虽然方才千柔解释了一番,但他却不能就此释怀。
这几天,千柔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心里很清楚,千柔心里,是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