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被重视,她心中就越恨,越担忧。
好容易他们搬出去了,她心里才略微消停一些。
本以为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本以为,自己儿子与李靖行之间,必定会有一场恶斗,不曾想,一朝风雨变幻,京中竟然疯传起佳禾和武王有私情的讯息来。
刚听到时,方氏简直恨不得大笑三声。
一个女子,沾上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名誉有损,一辈子都别想洗清。
佳禾倒了霉,他们倒了霉,她就欢喜。
只是,才得意没多久,第二天午时就听说,风向变了,大家都觉得,佳禾冰清玉洁、白璧无瑕,武王即便有心,也不过是空想罢了。
方氏气得要命,暗自撕烂了自己的帕子。
烦躁恼怒中,接到了方家传讯,她立时就回娘家走了一趟。
到了那里,各处走动一番,最后堂哥方游屏退众人,跟她说了一番悄悄话。
堂哥说,秦王有件事交托,问她是否愿意办?
方氏怎么都没想到,本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有交集的人,会派堂哥寻上自己。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心中怦怦直跳,眸色也灼热起来,却只能故作镇定的道:且说来听一听吧。
方游便道,秦王与武王的太子之争,已经到关键时刻。近来,皇上已经流露出要将武王立为太子的意思。武王占了优势,秦王束手无策。
不,也不是毫无办法,武王虽是皇子,却是性情中人,是个情种。
秦王知道武王对佳禾情有独钟,想在上面做些文章,让她出面说服李明卿,以佳禾不守妇道为由,将佳禾杀了。若事成,事情传开,武王必定大受打击。
当初,因为林王妃之死,武王一蹶不振,在武王府闭门谢客,一年未出过门。若如今他钟情的女子再次死于非命,且还是被他牵连,武王必定痛不欲生。
到那时,武王不战而败,秦王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太子之位了。
这主意乍一听有些匪夷所思,但细一想,却很有几分可行。
方氏呆滞了许久,才问道:“秦王这主意倒是绝妙,但武王性情冷,手腕狠,倘若他知道是定国侯下的手,如何肯罢休?整个李府只怕要承受他的怒火,无法翻身。”
方游显然早就成竹在胸,闻言立刻道:“妹妹多虑了,对外,你们可以说定国侯召佳禾郡主问话,佳禾郡主自己羞愧难当,这才自尽了。或者说,佳禾郡主突然生病离世。无论哪种说辞都成,只要说得过去,圆得过去就成了。至于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需要向外人交代。武王就算愤怒又怎样?这家务事,他一个外人难道还能插手不成?就算他怀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令天翻过来不成?昔年他为林王妃杀尽后院姬妾,那是因为那些姬妾是他的人,他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如今,换成了位高权重的定国侯,难道他还敢无所顾忌吗?能做的,不过是默默伤心,痛恨自己连累佳人罢了。”
这话倒也有一定的道理。
方氏私心也觉得,武王不可能胆大包天到拿对付王府姬妾的手腕,来对付定国侯。
方游看着她,又道:“佳禾若死了,武王就算气恼愤怒,也无力回天。且秦王若是拿下太子之位,今后这整个大燕,做主的便是秦王,何须在怕武王?秦王与武王斗了多年,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妹妹你说,秦王若胜了,难道还会放任武王风光吗?”
随着他的话语,方氏不由自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
如果秦王胜了,武王的下场,往好的方向想,是闲散王爷,往差的方向想,命都可能没了。
到那时,自己又何须怕他?到那时,他自顾不暇,还能跟李府死磕吗?
方游一笑,加了一把火:“此事若是能成,大局一定,秦王说,必定会记你首功。到那时,定国侯夫人必定是你,定国侯的位置,必定会给你儿子留着,谁都抢不走。妹妹,我一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如今,你可要想清楚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若是错过了,终生都不可能盼到了。”
方氏当时就呆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期盼许久的东西,定国侯不肯给,太夫人不肯给,到头来,却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给了她承诺。
方氏不由自主扬起头来,忍住了涌上来的水光。
这一生,她首次品尝到男子给予的温暖,便是来自于他。
他的笑容,他如沐春风的面容,无数次在她梦里出现。
如今,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他也肯给。咬着唇想了许久,方氏最终点了头,应承了堂哥,答应按秦王的意思办。
他开口,她本就情愿为他办事,更何况,他还许诺了最想得到的,跟她谋算的,不谋而合。
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那个最让她恋慕的男子,她有机会助他登上高峰,让他成为人生赢家,为什么要拒之门外呢?若有朝一日他真的得势了,必定会时刻记得自己曾经为他出过一份力吧?
如此,他们的人生,也算有了一丝牵念。
于她而言,能被他记住,也就够了。
方游见她应了,自是十分欢喜,又教了她不少话,让她回府后尽全力蛊惑定国侯,务必一击即中。
方氏听了方游的话,震惊又诧异,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堂兄竟然这么会蛊惑人心。
等到方游开口解释,说这些话是秦王教的,她才释然,同时心中涌起酸楚的得意来,不愧是自己倾慕的人,就是厉害。
她便承诺一定按秦王的意思说服定国侯,也会按秦王的意思,时刻传讯,让秦王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答应之后,她心里有几分欢喜,仿佛看到自己的前程一片大好。
她没有看到,在她离开之后,方游眸中闪过一抹算计,冷厉沉郁,冰寒得让人身子都要被冻住一般……
心思转了又转,方氏渐渐从沉吟中清醒过来,看着依旧枯坐着的李明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泣道:“侯爷,妾身真的害怕,为了佳禾郡主一个人,咱们李府得赔上所有前程吗?侯爷为人坦荡,难道以后要夹着尾巴做人吗?我们的靖铭还那么小,才只有三岁多,就得因为佳禾,再也不能出头吗?妾身还指望他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瞧这种形势,这种期盼,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靖铭是方氏所出,是李明卿的心头肉。李明卿精神萎靡,虽然佳人主动投怀送抱,却没有跟她亲昵的心思。
他僵住身子枯坐着,许久眸色微亮,似想起什么一般,开口道:“佳禾与靖行颇有情意,未必就会任由武王为所欲为。”
方氏冷笑:“是吗?为什么京城会有她跟武王的流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人人都说她是无辜的,没有攀附武王之心,我却是不信的。武王冷酷,又对先王妃情深,若不是被人撩拨,如何会轻易变心?侯爷应该听人提过,当初镇南王府的小姐跟佳禾起了冲突,王爷冲出来维护佳禾,甚至为此不惜请皇命,夺了那夏小姐的封号。那时,他就对佳禾情不自禁,之后更是不顾千山万水之距,跑到江南探访。如今,京中传得这样热闹,倘若他真无心,如何不站出来自辩,求皇上捉拿散步流言之人?他连做戏都不肯,显然是真念着佳禾,问心有愧。”
她反复强调千柔绝不无辜,反复分析武王的心态,直指武王确实对千柔一往情深。
谎言重复千遍也会成真理,更何况,武王的举止,确实有令人诟病之处。
李明卿眸中的亮光一下子就熄灭了,心中更是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已经信了方氏的话,觉得二儿媳确实不自重,武王确实对她爱得深沉。
方氏眸中闪过一抹冰寒,再接再厉如连珠炮般道:“退一步,即便佳禾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即便一切都是武王自作多情,又如何?自古君权大如天,女人更是男人的依附。一个女子,即便不情愿,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连累夫家,连累娘家罢了。侯爷你信不信,倘若武王得势,真走到那一步,佳禾郡主咬死了嘴不肯从,咱们李府会更惨。到那时,武王必定会拿咱们李府威胁她,强迫她屈服。等到得到了,日日以荣华富贵诱惑,许诺给她的儿女提供最优渥的生活,不怕她不低头。等她心甘情愿跟了武王,为了抹掉她嫁过人的事实,武王难道还会给咱们李府好果子吃吗?”李明卿听了这番话,脸色白了又紫,变幻不已。
他呆怔许久,闭着眼颓然叹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真到了那一步,那也是命,谁也没法子逆转。”
方氏陪着他叹息,落了半日泪,才抽泣着道:“侯爷,妾身不想认命,不想……”
李明卿见自己捧在手心的美妾落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登时无比心痛,咬着牙道:“都是佳禾的过错,连累一家人都不得安生。”
见他终于流露出对佳禾的恨意,方氏心中欢喜,松了一口气。
她容易吗?费了这么多功夫,如今总算扯到正题上了。
方氏便含着泪道:“侯爷说的是,武王居心叵测固然可恨,但他是皇子,谁也奈何不了。此事追根究底,全是佳禾一人的过失。若不是她不检点,岂会招惹上武王?呜呜,妾身恨她,恨不得弄死她。”她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眸中迸射出一抹亮光来,语气急迫的道:“侯爷,妾身想到主意,知道该怎么救二少爷,救李府了。”
李明卿一头雾水,疑惑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方氏眸色亮度惊人,娓娓道:“妾身觉得,只有活着的人,会令武王念念不忘,若是死了,不过是明日黄花罢了。如林王妃,起先也被他爱得发狂,如今,却早就被抛在脑后了。”
李明卿这才隐约明白过来,吃惊的道:“你的意思是,若想解咱们的困局,就得将佳禾弄死吗?”
方氏毫不迟疑点头:“妾身就是这个意思。”
抬眸看着李明卿,咬着唇问道:“侯爷觉得妾身的心太狠了吗?若是可以的话,妾身也不想残忍,但在妾身心目中,侯爷与靖铭是最重要的。为了你们安好,为了你们能风风光光活着,妾身做什么都情愿,根本就不惧当个毒妇。”
李明卿听她吐出这样的话,目光中流露出如水般的柔情,如何能不感动?
他忙将方氏揽进怀中,低声道:“你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会说你心狠呢?你的主意,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她到底是郡主之身,又是武王的心头好,若真动了手,只怕皇上和武王不会罢休呢。”
方氏听了呆了一呆,才道:“若妾身动手的话,确实名不正言不顺,但老爷乃李家家主,佳禾乃李家媳,如今行为出格,老爷自是有处罚她的权利,即便皇上,即便位高权重如武王,也管不着李家的家事。至于武王的报复什么的,更是不足为虑。人死如灯灭,倘若事情成了定局,武王除了心痛叹息几声外,别的却是干不了的。难道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付侯爷不成?”
李明卿已经被她绕晕了,闻言点了点头,相信了几分。
若佳禾真死了,他心里也不信武王会为了一个死人,跟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