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妙音,是千柔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见过林丹丽的。
见虽见过,但中间隔了几年的时间,林丹丽的装束完全变了,一眼望去,只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贵妇,跟在江南时清素寡淡的打扮比,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加之昨儿个妙音一直站得有些远,更是不可能认出来。
直到方才闹了一场,妙音越瞧林丹丽,越觉得眼熟,一直在心里默默回想着。
但她记忆力实在有些不好,加上有几年的时光隔着,一时半会儿,就是没法子想起来。
直到进了玉芝苑,她才终于想起来林丹丽是何许人也,立刻就将蕾儿托付给月白,自己匆匆赶了过来。
齐逸峥听得她说与林丹丽是旧识,有些吃惊,挑眉道:“怎么回事?你仔细说一遍。”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妙音倒竹筒似的,将林丹丽为了往上爬,在桃花村做的丑事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林良娣心里只有荣华富贵,为了能过得富裕,枉顾我们郡主怀着身孕,在郡主面前说的那些话,啧啧,真是一点脸面都不顾。她一定是怕奴婢和郡主认出她,将她的丑事说出来,这才先下手为强对付我们小姐,好让郡主跟殿下生出芥蒂。”
说着咬了咬唇,恨声道:“她如今已经是良娣,却兀自不知足,为了自己的私利,使出阴招对付一个小孩子。这样的人,殿下若是不惩戒,奴婢真真不知天理何在。”
林丹丽恨得心头要呕血,瞪着妙音的目光似能喷出火来。
这个下贱蹄子,怎么敢在太子面前说自己的不是?自己是良娣呀,身份跟她比,简直分分钟就能将她掐死。
这个贱人,哪里来的胆量?
她却不知道妙音的心态。
妙音全家都是千柔救的,在妙音心目中,千柔就是她的天和地。连带的,蕾儿在妙音心中,也是十分重要的。在妙音看来,只要能让蕾儿安好,自己就算舍命相护也情愿。
如今,林丹丽竟然使出如此无耻的手段对付蕾儿。妙音气怒交加,恨不得将这衣冠禽兽一般的良娣咬死。
愤怒之下,她连性命都可以不在乎,更勿论齐逸峥刚才百般护着蕾儿,让妙音意识到,这所谓的良娣,在旁人眼里也许风光无限,但在齐逸峥这个正主儿心目中,不过尔尔罢了。
这么好的机会若不利用起来,若不好好给主子出一口气,那她也太蠢了。
齐逸峥听完妙音的话,盯着林丹丽连声冷笑:“孤倒是小看你了,原来你虽是村姑出身,但在谋算人心上,很有几分本事。”
林丹丽见他信了妙音的话,只觉得大事不妙。
她也顾不得旁的了,直接顺势跪倒,扯住齐逸峥的裤脚哭诉道:“这妙音胡说八道的,妾跟佳禾郡主根本素未谋面,至于今儿个的事情,实在是妾没有站稳,这才摔倒的,妾……”
“闭嘴,”齐逸峥冷笑,抬起腿直接踹了她的头,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事到如今,你还死鸭子嘴硬吗?刚才孤说了,你若是直说,孤留你一命。你不知悔改,更心存不良,想挑拨孤与佳禾的关系,孤岂能饶你?”
林丹丽被他踹得往旁边滚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窜。
她却顾不得了,忙哭泣道:“殿下,求你念在妾怀了孩子,妾为你生了唯一的女儿的份上……”
她说话之际,一直在盯着齐逸峥的脸色瞧,见他不但没被打动,还冷笑不已,忙改了口道:“殿下,想一想李小姐。李小姐才跟妾闹了矛盾,推了妾是事实。回过头来,殿下却罚了妾,回头该有人说闲话了。”
她说这几句话时,本是因为心中慌乱,这才胡扯了几句,实际上,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
不曾想,齐逸峥听了这几句话,却没再冷笑,反而眯起眼来。
旋即,他朝妙音抬手道:“好了,你说的话,孤都知道了,回去照顾你们小姐吧。”
妙音虽然很想看他处罚林丹丽,但听了这话却不敢违逆,连忙答应下来,行了礼自去了。
待她去后,林丹丽以最温柔怯弱的姿态抬头,泪盈于睫,巴巴望着齐逸峥,含着无限深情道:“妾年幼时不懂事,确实做了错事,但自从遇上殿下后,妾才晓得,原来这世上,竟然会有殿下这样出色的男子。妾一时糊涂,今日做了错事,求殿下饶了妾这一回,今后妾必定安分守己,闭门不出,再不招惹任何人。”
齐逸峥听了这番话,瞧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开来。
林丹丽心跳加速,突然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犯人,在等待最终的宣判一般。
就在她快要晕厥过去时,听得齐逸峥道:“你真的愿意改过吗?若你是真心诚意的话,就去玉芝苑给李小姐赔罪,你的命,孤给你留着。”
平板冷淡的话落入耳中,却不啻于天籁。
林丹丽又惊又喜,眸中迸射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等回过神来,她忙叩首道:“多谢殿下开恩。”
齐逸峥“嗯”了一声,旋即道:“虽然孤愿意饶你,但你做了错事,孤不能不罚。这样,妙琳暂且由甄奉仪抚养,至于你,好生修身养性吧。”
甄奉仪乃是齐逸峥另一位姬妾,出身不高,也没福气,虽然伺候了齐逸峥几年,但一直都没有孩子,想孩子想得要发疯。
林丹丽听了这几句话,心往下沉,却不得不谢了恩答应下来。
齐逸峥素来是乾纲独断的性子,今儿个他肯饶了自己,已经是幸事了。若是不知进退,与他做对,说不定会惹恼他,令好不容易挣来的恩典消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齐逸峥见她应了,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旋即抬腿走了。
林丹丽跪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沿着鬼门关走了一圈。
好在,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若自己以后安生一些,再生个儿子,还是能得势的。
这样想着,她心底的阴云就慢慢散了,咬唇站起身来,打算开始走接下来的路。
一刻钟后,林丹丽梳洗过,带着精心挑选的几样首饰,在宫人的簇拥下前往玉芝苑,给蕾儿赔罪。
蕾儿年纪小,刚遭遇大变,犹自心有余悸。
回到玉芝苑后,她便拉着月白坐着,不肯说话,大眼睛里流露出惊惧的模样。
月白知道蕾儿经事少,又活在蜜罐里,从没经受过什么阴谋诡计,倒是能体谅蕾儿的心情,但她素来话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蕾儿,只静静陪着。
过了一时,妙音兴高采烈走进来,将认出林丹丽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扯着蕾儿道:“你放心,殿下一直都相信你是个好的,如今又得知林良娣的丑事,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狠狠惩罚林良娣的。”
蕾儿睁着大眼睛,摇头道:“惩罚不惩罚的,我可不在乎,只要齐伯父不误会我,能不带累娘亲的名声,我就满足了。”
妙音听了愣了一下,才道:“小姐说的是,这份心态,奴婢竟不如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底认定了林丹丽会倒霉,一直暗暗兴奋着。
不曾想,围着蕾儿安慰了一会儿,等蕾儿情绪终于好转了,竟然有宫人进来,说林良娣带着厚礼,给蕾儿赔罪来了。
得知齐逸峥没怎么罚林丹丽,月白心里诧异,觉得这不像齐逸峥的行事作风。旋即又想,自己人微言轻,凡事看着就行了,实在不能掺和。
妙音第一个反应也是不信,那贱人做了丑事,又算计了蕾儿,竟然连禁足的惩罚都没给吗?
等问过宫人,得知林良娣确实来了,妙音暗自咬牙,觉得齐逸峥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根本不疼蕾儿。
当然,齐逸峥乃太子,她虽然气恼,却也知道不是自己能惹的,就连抱怨也不能。
她便勉强挤出个笑容,朝蕾儿道:“小姐见不见?”
蕾儿连忙摇头,想也不想就道:“这人坏得很,我可不愿见她,若再闹出什么事来,我可要被她折腾死。”
妙音忙嗔道:“好端端的,说的是什么话?要死也是旁人死。”
顿了一下,又道:“若是旁人,奴婢倒是愿意代着去见一见,但这林良娣,奴婢才跟她起了冲突。就是月白姐姐,刚才指正了一番,林良娣必定也怀了恨意。据奴婢想来,不如直接回绝了,成吗?”
她实在不想跟林丹丽虚与委蛇,又觉得齐逸峥不给力,心灰意冷之下,一点心情都没有。
蕾儿一听倒是甚合心意,点头道:“让她跟别人闹腾去,只别拉扯我们就成了。”
妙音见小主子应了,便看向那宫女,让她直接回绝了就是。
宫女倒也没迟疑,忙点头去了。管事早发了话,让她们小心伺候这位李小姐,唯命是从。
虽说回绝林良娣不是件好应付的差事,但身为奴婢,最重要的是听话。
至于旁的,倒是顾不上了。
林良娣得知蕾儿不愿见自己,凤眸微微眯起,觉得小丫头扫了自己的面子,很是不悦。
虽然心情烦闷,但她才经受了一番变故,倒是不敢再生是非。
她便将满腔的气忍了下来,笑着道:“我是真心诚意来道歉的,偏偏李小姐执意不见,哎,真叫人心伤。罢了,谁叫她是个孩子呢,只能由着她了。”
她唇边带着笑,但言语中却暗暗讽刺蕾儿气量小,容不得人。
但根本就没人接茬。
来回话的宫女是个本分的,又一直将管事的话记在心里,根本就不肯顺从林丹丽的意思,说蕾儿的不是。
林丹丽做了一番戏,见她不应声,自觉无趣,只得示意宫人将礼物奉上,转交给蕾儿聊做赔礼之用。
旋即,她扬起高贵的头,款款离开了。形势没人强,今儿个,她不得不走这一趟。
但人生在世,有起有落,今日她虽然走了一着臭棋,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因为错了一步,就赔上一生。
齐逸峥肯放自己一马,那么,今后的日子,只要自己用心经营,照样还是能有声有色的。
到那时,她一定会将这小丫头片子踩在脚底下,让她承受自己经历的屈辱和难堪,让她生不如死!
蕾儿得知林丹丽留了礼物,哪里肯收,立刻就让宫女原物奉还。
那宫女很有眼色的应下了,自去打点不提。
这里蕾儿发了一会儿呆,便叹气道:“我想回家了。”
陪在她身边的妙音、月白听了,虽没说话,但心里也在叹气。
说实在的,她们也想回去了。
住在锦绣园多好呀,主子不多,大家整天和和气气的,日子很和美。
哪里想来了这里,明明只是暂住,竟也能牵扯进是非里脱不得身。
寄人篱下,经受尔虞我诈,这滋味儿,真是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
主仆三人正默默无言,突然听得小宫女在外面道:“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