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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阴山重峦沙掠野,锐金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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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壮才能抵御风沙与寒暑,锐利才能发现水源与恶狼,自信才能统领部下与奴隶,这三样东西,原就是每一个项人头领都必须拥有的,更何况,现在聚集在此的,至少也都是一方大族之长?

居于正中尊位的,自是大海无量无疑,位他左手的是条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壮汉,秃着头,披着件淡金色的肩甲,似是坐不惯身下椅子,竟将左足也蹬在椅上,右手揽了一大坛酒在杯中,只是不住狂饮,倒不怎么吃肉。右手的人年纪大些,已有了五六十岁模样,满面皱纹,脸色十分阴骛,佝偻着身子在慢慢喝酒吃肉,但偶一抬首,便见他眼中精光绽放,绝无衰老皱态。

垂手侍立于两人身后的,竟还有沙如雪月氏勾二人,单凭此,那两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那秃头大汉的下首坐得乃是金络脑,他身侧有一名四十来岁总管打扮的男子陪笑侍立,金络脑却对那男子甚为尊重,虽不强他坐下,但一应酒食取用皆是自为,并不敢如其它桌上诸人般教身后侍众代劳。

酒至半酣,肥羊见骨时,那壮汉看看大海无量,嘿嘿笑道:”大海汗可尽兴么?”

大海无量微微一笑,道:”多谢沙木尔汗的盛情款待。”

那壮汉”沙木尔”放声大笑,声音极是洪亮,连整个帐篷也都被震至摇动,灰尘瑟瑟而落,下面那些客人没有防备,有几个被洒在身上,便有些不悦,却不敢发作,只看看沙木尔,并没有谁说话。

大笑声中,沙木尔朗声道:”多亏长生天的庇佑,让四方的朋友们来到我沙木尔的草原,分享我的酒食与盐巴,现在,各方的尊贵客人们,对我沙木尔的招待还满意吗?”

轰闹声中,坐在沙木尔对面那阴骛男子站起身来,右手按在胸前,含笑道:”草原上的百灵都知道,在沙木尔汗的帐篷中,永远有最醇的美酒和最热的火炉,与沙木尔汗的舞娘相比,我阴山月氏族最美的女奴亦只象是头牛跟前的病牛。”

那男子说话极为客气,沙木尔却不敢坦然受之,忙也丢下酒坛,站起身来,亦是右手按在胸前,道:”天上有和太阳一样美丽的月亮,地上有和阴山一样雄壮的月氏,能够让月氏塔合汗坐进我沙木尔的帐篷,乃是我沙木尔的光荣。”

又道:”塔合汗既然看上了这几个女人,她们便是我送于塔合汗的礼物。”说着一招手,那几名舞娘早已知机停舞,一齐拜伏下来,娇声道:”参见尊贵的塔合汗,愿大汗的身体如青山一样长久,愿大汗的目光如雄鹰一样高扬。”

塔合呵呵笑了几声,道:”沙木尔汗的盛情,我收下了。”

又道:”我这次西来,其实也带有一些礼物,正好今日各族头人和最为尊贵的大海汗都在这里,就请沙木尔汗赏光收下我阴山牧群的一番心意如何?”说着已自怀中取出一卷绸轴来,下手诸人却都怔住了。

此次项人各族头领大会,原是一年一度的例会,目的本是商议明春各族边界处水草分草事宜,并且分说一下今年几处争端的是非,这也是大海无量在大漠沙族,阴山月氏勾族和河套金族三族襄助下所立规矩,目的是减少项人因争夺水草牧场所兴的内斗,只是,各族可汗犹在半路时,金州之变消息传来,众皆震动,方才改议南下之事,如今大会已开至第三日上,三天来塔合一直含含混混,不表态度,那想到,今天却忽地抛出来一份礼物?金络脑第一个面色微变,心道:”这老狐狸,敢是看清形势,要表态了?”又见大海无量面无表情,心下更忧”难道师父也知道此事,还是师父先已向他暗示了什么?”

这几日来,诸头人争吵不休,态度已渐渐表明,沙如雪之父”沙木尔”乃是主战派当中的首领,金络脑及其族中智囊”金日碑”则是力主慎重行事,不主张在这寒冬之日仓卒兴兵。月氏勾之父”月氏塔合”与三人之师”大海无量”却是听多说少,态度甚为模糊。项人氐族虽众,但多年融合吞并下来,早已无复当年千宗万族之况,真正有力量在整个草原上扬名和得到尊重的,统共也只有不到二十族而已,而在其当中,这四族之力合在一起,便已占到全体项人的六成,与他们相比,余下的力量若不能联盟,便的确是可说不值一哂,实也分别依附于三族旗下,是以几日争执下来,焦点实已渐渐变作沙金两族对阴山月氏族的争夺,虽不明说,两造却都明白:在此僵持关头,月氏一族支持谁家,这几日的争执便可说已有结论。

沙木尔的心智远远不若金络脑,金络脑心下已有定数时,他犹还是一脸错愕,道:”塔合汗,你这是…”塔合却已将手中绸轴含笑递出,他怔了一下,已回复常态,接回交于身后一名族众,道:”念于大家听吧。”

那人已有了近五十岁年纪,唤作巴克,长于文字,心思亦好,一向在沙木尔帐中任总管职务,极得他信任,他见沙木尔递来,便双手接过,展开了,看了一眼,念道:”为表示塔合汗对尊贵的沙木尔汗的尊重,今送上公…”刚念了四个字,忽地噎住,满脸惊讶,溢于言表。

沙木尔有点不耐烦,道:”怎么啦?”巴克忙道:”没,没事。”手却犹还有些发抖。

塔合微微一笑,神色间似有得意之情。

“为表示塔合汗对尊贵的沙木尔汗的尊重,今送上公牛一千头,母牛一千头,一岁的小牛一千头,送上最好的骏马三千匹,送上一万只羊,送上二十车的绸缎与铁器,送上三车盐巴,三车砖茶…”

只念到一半,包括沙木尔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已惊至目瞪口呆,巴克所报出的数目,已堪与多数规模较小的整个氐族的财产相媲,象这样的一份礼品,在过去的草原上,还从来没有人听说过。

能够面不改色的,大海无量自是一个,金络脑也是,他先前虽有失惊,但随着礼物的一一报出和帐篷中此起彼伏的惊叹,他反回复了他的平静。

(如此厚礼,决非仓卒而定,这老狐狸必定谋划已久,那样的话,他的目的,只可能有一个…)

想得这里,金络脑不自禁的抬起头,看向沙木尔的身后,虽不情愿和没有预料,可,那一瞬,他确是清楚的感到了,何为”担心”和”懊悔”,何为”啮心之痛”。

(他妈的…)

“…送上以黄金包裹的巨大帐篷五顶,除以上物品之外,再送上整个格尔泌草原,以此表示塔合汗对沙木尔汗的友谊与尊重。”

听完最后一句,沙木尔再坐不住,满脸愕然,嘴张得大大的,道:”塔合汗,这,这,你这是…”

塔合哈哈大笑道:”怎么,沙木尔汗对我的礼物不满意吗?”沙木尔听到这句,方才如梦猛醒,连连摇头,咧嘴笑道:”那,那里,这真是,你这真是…”只是笑,却总也说不清楚意思。

喧哗当中,大海无量微微一笑,道:”来自阴山的苍狼可汗,你所送出的礼物,是我们项人历史上从未听说过的丰厚。”

“那未,一向以豪爽著称的大漠之鹰,又该以怎样的回礼来显示他的慷慨和高贵呢?”

塔合露出一个恭敬的笑容,向大海无量躬身道:”大可汗的说话,总是这样充满智慧,和洞见到我们每个的心底。”方向沙木尔道:”尊贵的沙木尔汗,奉上这些礼物的我,只想从你这里求取一样东西,一样沙木尔汗最心爱的东西。”

沙木尔犹还有些糊里糊涂,道:”什么东西…”沙如雪却忽地面色飞红,跺脚道:”爹!”月氏勾也是面色微变,显是先前并未想到塔合的目的所在。

塔合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人人都说,沙木尔汗的女儿,有着比百灵更为动人的美丽,还有比雄鹰更为锐利的眼睛。”

方道:”沙木尔汗,我塔合在这里,诚心诚意的向你请求,请给我的阴山以光荣,让它可以迎娶到我们整个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

金络脑面色大变,浑将平日冷静尽忘,几乎便要拍案而起,大呼不可,却被一股安宁而稳定的力量压在肩上,竟起不来!

低低的,一个冷静的声音送入他的耳中:”少主,不可以啊…”

金络脑本就心机深沉,方才只一失惊,早已回复过来,心道:”碑叔说得对,现在不是表态的时候。”

又想道:”勾哥之前什么都没提过,看他样子,似也不知情,想来这老狐狸是替他那小儿子求婚的。”他一想起那人,脸色虽不露什么,心中却不自由主,便有一股鄙夷之情。

果听塔合道:”…为我的二儿子,月氏迷都,求娶沙木尔汗的掌上明珠。”这句话再说出来,便连月氏勾脸上也有怒意,却不敢发作,怒意只一闪,便强压下了。

沙木尔尚未回答,沙如雪却早发起脾气,一步冲前,道:”爹,这么急着赶我出门么?”沙木尔愣了愣,道:”当然不会…”还未说完,沙如雪已大声道:”我还不想嫁人,你们大人说些大事情,我也不感兴趣,别把我卷进去好不好?!”说着一摔手,只见红光展动,竟已夺门而出!只留下一帐篷满心尴尬,强作笑颜的面面相觑。

混乱中,每个人都不自禁的将眼光投向帐篷的出口,所以,就连一向最是心思细密的金络脑也未有发现,在那一瞬间,有阴狠的寒光,在苍老混浊的眼眶中闪过。

(反应如此强烈,恐怕先前所判是对的,那丫头,果然已有心事了…)

突然其来的冲击,令每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也令每个人都多少感到些无趣,所以,很快的,这宴会便草草收场,虽然最后沙木尔还是收下了塔合的礼单,但,在大多数宾客的眼中,那一瞬,沙木尔的表情,却实在不能说是开心。

因”意外”而几乎”发怒”,更强烈感受到了自”担忧”而生的”焦躁”。在强撑着以仍然堪称完美的笑颜与应酬向大海无量,沙木尔与塔合一一辞退,又和几名一向与金族交好的头人寒喧说笑,并将他们在后面的会议中应持的态度暗示之后,金络脑的”耐心”已几乎完全耗尽,当终于回到金族的驻地之后,他连金日碑很明显的希望与他深谈的示意也不愿理睬,以”我累了,有事明日早起再议吧”的说词将他简单屏退在了帐篷外面,独自踏入他的起居帐篷当中。

帐篷中,应他的要求,已将所有灯烛与取暧的火炉一并熄灭,只留下一个最深沉不过的黑暗与寒冷,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反能将心情略略平静,回复到他一贵的清醒与锐利。

所以,他立刻,便发现到了黑暗当中的不对。

“谁?”

虽惊,却不乱,冷然发问的同时,金络脑不退反进,以一种极慢而极稳的步法,缓缓迫向那令他”警觉”的角落。

“我?”

轻笑着,一道白影自黑暗中转出,当金络脑看清他的样子时,索来沉着的他,竟也因震惊而退了半步。

“…是你?”

“对。”

微笑着,那白影走近金络脑。

“我,一个说客。”

“而现在,朋友,你可肯就这样听我说上几句话,还是要立刻将帐外的众多金族精英唤进来,将我这说客乱刀分尸了?”

次日清晨。

“呼,自由的滋味,可真好啊…”

用一种几乎就是”感动”的语气,云冲波长长的叹息着,还不停的伸着懒腰。旁边,花胜荣正在忙不迭的大力点头赞成着,萧闻霜虽然仍能维持着她一贯的矜持,但,从她眉稍眼角那偶一闪现的喜色已够看出,她至少也有着与云冲波同样的欢喜。

…因为,若从两人被项人骑兵在草原边界堵回算起,失去自由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整整十一天,十一天了。

“哈,呼,哈,呼…”

似乎觉得连空气也是”自由”时的味道才好,云冲波用力的长长呼吸,每一口都是既慢且长,竟似连话也不舍得说了。

旁边,微笑着,金络脑似是极有耐心的等着,脸上连一点不耐烦的意思也看不出来。

今天早上,金络脑带着一种极为温和,极具亲和力的微笑,来向三人宣告,过去的种种事情,都只是误会,三人被强制剥夺的自由,现在便会奉还,除此以外,他更还托上一盘金银之物,作为对三人的补偿。

这几天来已积了无数闷气,云冲波自非几句道歉说话便能满足,但,当萧闻霜另有打算的不肯再作纠缠,和花胜荣从第一眼看见那满盘金银便再不肯将目光移开时,无形当中已被孤立的他,也只有徒呼奈何。

(唉…)

不过,这一切,当云冲波终于能够以”自由”的身份去张开双臂,纵情的去拥抱晨风时,他便觉得,都是值得的了…

(终于,可以从那个疯丫头的恶梦里面解脱了…)

按照金络脑的解释:当初马市一战之后,沙如雪将花胜荣擒下,拷问出了两人所踪,随后布置人马,衔追两人去向,将之擒获西归,人人都以为云冲波必定大有苦头可吃,却谁想,不知怎地,沙如雪事到临头,却又似是有所顾忌,并没认真对付两人,只是软禁而已,金络脑等人虽然心中纳闷,却一向知道沙如雪处事任性,并不敢开口劝阻。

相当简单和有技巧的说法,令萧闻霜听在耳中时有微微的不悦和怀疑,但听在被关了这许多天,早已暴跳如雷的云冲波耳中时,却真是深得我心。

“对啊对啊,我早就以为她是个疯丫头了…呃,你为什么这个脸色,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苦笑着,金络脑把话带开,谙于说话技巧的他,只轻轻的几句话,便将话题从这上面移开,向云冲波暗示说,关于那天的事情,并不怎么光彩,包括沙如雪以及月氏勾和他自己在内,都不想更多人知道,对外只说是有一点点误会,希望云冲波可以配合,不要露馅。云冲波城府不深,又心无杂念,倒未觉着什么,更是急于离去,只是一迭声的答应。萧闻霜却是心中暗凛,想道:”这厮口音纯正,用语娴熟,显是在我夏人文化上颇下过一番苦功,所志非小,不可轻视了他。”

可最后,金络脑的补充说明却还是令云冲波大失所望:虽然并没恶意,但,至少,这一段时间里,关于项人大会,以及其它一切事情都是相当高级别的秘密,不能随意传播,所以,虽然三人的行动不会再受到限制,但是,最好还是暂时不要离开依古力城,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自会有专门的安排,让三人可以去往原本想去的方向。

“说穿了,这根本还是和原来一样吗,最多是把牢房扩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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