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胜与穆安之接触有限,倒也听闻过这位三殿下的脾气,心说,当真闻名不如见面。魏胜还是恭恭敬敬一揖,待穆安之上车后,魏胜看杜长史一眼,杜长史微不可察的点下头,魏胜立刻骑马跟上穆安之的车驾。
雨愈发的大。
穆宣帝正在慧妃与慧妃母女说说笑笑,内侍过来回禀说三殿下与魏将军求见,穆宣帝问,“什么事?”
“魏将军说是来请罪的,三殿下脸色不大好,奴才没敢问。”
穆宣帝斥一句,“你也是大内总管,看你这点胆子。”
慧妃已经让闺女取来陛下的披风,穆宣帝笑,“这是赶朕走还是怎地?”
“哪里是赶陛下走,将军是武职,既是来请罪,想来是要紧事。三殿下妾身见的不多,倒是常在太后娘娘那里见三皇子妃,时常听三皇子妃说三殿下当差用心。这样大的雨,三殿下冒雨求见,陛下定要见的。”慧妃说着就要服侍穆宣帝披披风,穆宣帝摆摆手,“不用了,他俩又不熟,怎么就凑到一处,总不能是恰好赶一处。”与内侍道,“让老三过来,魏胜在外稍侯。”
这样的大雨,穆宣帝守着爱妃女儿,也不愿意动。
穆宣帝问慧妃,“老三媳妇都是怎么说的?”
慧妃道,“就是常说三殿下当差辛苦,差使闲的时候都能按时辰回家用膳,一旦忙起来,就没个准时辰了,三皇子妃常跟太后娘娘打听滋补方子给三殿下补身体。”
嘉悦公主也说,“三嫂可疼三哥了,有什么好东西,先想着三哥能不能用得上。有一回,皇祖母给了我们一人一块好玉料,让我们自己掂掇着做首饰玩儿,说宫里内务司做出的东西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人都用一样的簪一样的钗,还有什么趣儿。大家不是做的花钗就是做的镯子,就三嫂叫玉匠琢了一对鸳鸯佩,她与三哥一人一只,他俩可恩爱了。”
穆宣帝打趣长女,“姚五郎的性子,比你三哥可温和多了。”
嘉悦公主有些羞涩,“女儿自也盼着以后与驸马能似三哥三嫂这般才好。”
穆宣帝一乐,“定能如你所言。”
穆安之一脸不耐烦的随着内侍到了宫妃住的内院,他自小在宫中多年,虽说如今年长,鲜少再进内宫,也并不陌生。
不过,穆宣帝一见他这黑脸便不由皱眉,“这是遇着什么事了,看你这脸色。”
“一桩麻烦事。”穆安之先给慧妃问过安,慧妃柔声道,“陛下,我和嘉悦过去看看小厨房的晚膳可好没?”
“去吧。”
穆宣帝指指榻畔的圆凳,穆安之掂掇着,在嘉悦公主刚刚坐过的圆凳上坐了。穆宣帝心说,还挺道学。
穆安之直接将回府途中路遇李五的事说了,“我当时想,他玄甲卫的身份有些妨碍,毕竟他上头有上官,可都拦到我车驾前,也不好放着不管,就令人将他带回府。我刚回府没片刻钟,魏胜将军就寻了去。”把魏胜告诉杜长史的一席话原封不动的同穆宣帝讲了一遍。
“他们这些烂事,我才不稀罕管,我过来就是跟陛下说一声,待那个李五养好伤,我就让他回家的。倒不是插手玄甲卫的内务,好歹是条性命,既叫我撞上了,我不管他们军中的事,这样的升斗小民,多说一句就能全其性命,就当我日行一善。”
穆安之禀过后道,“陛下没旁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这么急做什么?”穆宣帝取了桌上的半盏茶呷一口,“你以为这事如何?”
“不知道。”穆安之坦诚道,“李五那里,我让杜长史问了问,半俸之事由来已久。魏将军也查出此事,想来是真的,不然此事纵与魏将军不相干,他也不能自己往玄甲卫泼赃水,至于旁的,得看证据。”
“真是没一刻消停。”穆宣帝见惯风浪,暂且按下此事,倒是看穆安之愈发顺眼。这个儿子虽则性情不佳,却是个实心任事的,除了刑部的事,多一点也不愿管。穆宣帝道,“慧妃手艺极佳,既来了,坐下一起尝尝。”
穆安之道,“谢陛下赐饭,我出来时玉华妹妹说厨下炖了酸笋火腿汤,她等我回去哪。”穆安之说话一向冷硬,独提到李玉华时,自声音到神色都情不自禁的柔软起来。穆宣帝也不禁心生感慨,一笑道,“好吧。你们小两口自用去。”
说着,穆宣帝朝穆安之招招手,穆安之俯耳上前,穆宣帝低声道,“那个李五,好生问一问他先时在玄甲卫当差的情形。”
“是。”
穆宣帝便令穆安之退下了。
玄甲卫的事到底如何,穆安之就没太确切的消息了。杜长史第二天打听到,那个贪了俸银的俸银官姓程。杜长史目光灼灼,“殿下想都想不到,这程大人原是当年程家坏了事时流放回来的,他无生计,魏家收留了他,让他在军中谋生计,如今做了俸银官,也是从五品的官儿了。算起来,林程将军还要叫这位程大人一声小舅。”
穆安之都听的有些发懵,问,“是亲舅么?”
“当然是亲舅。这位程大人与林程将军的生母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当初程家坏事时,程大人的年纪尚小,还不大懂事,就随家人流放了。后来陛下登基,大赫天下,他方回的帝都。”杜长史一边说,一边收拾穆安之批过的公文。
穆安之道,“那怎么林程让他舅在玄甲卫当差?”
“这就是林程将军的奇特之处,当年程家嫡脉的成年男子基本都问斩了,那些八竿子搭不着的族人都是远亲,这位程大人算是血缘最近的了。可你猜怎么着,林程将军从不与程大人来往,即便见面也如陌路人一般。”杜长史感慨,“因此事,林程将军至今犹受人诟病,可如今想想,程大人如今认下这贪墨俸银一事,倘林程将军一直与程大人来往密切,如今说不得要受连累。林程将军一向冷若冰霜,此时也落得干净。”
穆安之重新翻开一卷新公文,“程大人还在世么?”
“死了。听说畏罪自尽。玄甲卫在他家抄出不少财物。”
穆安之冷冷一哂,“赵家案审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