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宋二最会见机行事，趁着方三尺在门外讨论柳天下伤口的功夫，果断地塞了两把椅子进我们那桌，我们那桌目前为止是村里最高规格的，得把柳天下的位置也塞进去，不然方三尺又要大义凛然以及义愤填膺地讨论这件事，还要往深了讲，讲讲人民群众是多么重要，拥有人民群众的拥护是多么重要，然而方三尺哪有那么大的格局，他充其量就是想拥有柳天下一个人的拥护就够了，可能就满心欢喜了，蹦得像条小猎犬似的。

柳天下硬着头皮听我们这些人虚情假意地关心他，其实哪个是单纯的呵护他爱护他？只不过有的人藏的深，有的人藏的浅，有的人万般无奈之下问他几句有没有事，其实嘴上说的是一样，心里想的则是另一样，还有的人譬如说我和方三尺，我们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情是没有问题的，也没什么破绽，只有我们俩同时从柳天下的身体上收起目光并撞在一起时，场面那叫一个绝，方三尺又皱眉，他在心里嘀咕，这样的眼神就如照镜子一般，天底下男人都用一个眼神，遇见被深深吸引的肉体只用眼神就能扒掉四五层衣服，仿佛长了一双透视眼，先把自己看爽了，回过头可能检讨自己，可能悔不当初，但该看的时候还是会看。

宋二送上格外油腻的笑容，热情地请年轻干部方三尺上座，他长了记性，这回他掏出一块儿花布，抖了抖，当着方三尺的面擦椅子，可惜那老破椅子无论怎么擦都是一样的脏，看不出干净在哪里，宋二也算尽力了，好嘛，我在您老面前用干净的布兢兢业业地擦了，还有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的话，坐下吧，您不坐谁敢先坐？

这可是方圆几里最干净的椅子了，宋二笑眯眯地看着方三尺，笑容还是一样的油腻，好像硬挤出来的笑意巴不得别人赶紧移开目光，别看了。

方三尺挥了挥手，对站在最边上的柳天下说，快来坐哇。

宋二的脸当即变得惨白，眼睛和嘴巴都变了形，他想不出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每次都想不出为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柳天下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换来年轻干部方三尺的微笑和注意力，难道方三尺怜惜弱者吗？他怜弱？也许吧，强者可能都喜欢怜弱，好让这个世界平衡一点，不至于弱者全都得死，过不下去。

我躲在老黄的身后笑出了声，宋二苦瓜似的脸叫让我想起初二那年看笑话大王时的快乐，那真是开怀大笑的快乐啊，像他那种蠢笨又守旧的老头儿怎么会想明白，征服一个有资本加持的年轻男人，并且还是清俊斯文的干部，什么聪明的手段都不会有用，唯有另外一个同样年轻柔软温暖的身子，用身子承接他的欢喜忧伤，勾得他从下车开始就快乐的像条小猎犬在草地上撒欢，这才是有用的。

38.

方三尺是不速之客，因此之前的流程我们又进行了一遍，真是荒唐，结婚哪有结第二遍的道理？是在暗示他女儿将来会再来一次这种仪式？有时候命运真会在不经意处留下伏笔，等我们回过头再来看这个故事时，心情很不好，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除了圈出这个伏笔给别人看，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宋二到了这个时候，必须唠点家常了，但他和方三尺、和方家有什么可唠的呀，如果说能使使劲攀攀关系，宋二想过我，和我们陆家攀上关系，可能有点甜头可拿，虽说我是一个性格复杂的臭流氓臭无赖，但我却是书香门第出身，祖上大家都在读书，各种各样的书我们都读，最后把自己读傻了，于是才开始做生意，但一直以来透露出来的腐朽味，我认为就是书读得太多的缘故，假如说我们家有什么别家没有的甜头可拿，那大概就是借你书？或者欧阳询的字帖要不要？从小到大我抄了成千上万遍了。但如果要和方三尺硬攀上什么关系，无疑是在引火烧身和以卵击石，方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从里宠到外，任何人不可能从他身上拿到什么甜头，就算是想也没有用，不然就烧干净所有触手，结果是方三尺会疼一阵，你们得疼一辈子，甚至永远消失。宋二不敢轻易与方三尺拉近距离，他眼睁睁地看着柳天下就要得到一些大家想都不敢想的甜头，他是苦恼的，也是懊悔的，更是想不通的。

宋二笑盈盈地双手捧着烧酒，这烧酒加了七八颗蜜枣，那待遇自然是比我还要更上一层楼。宋二想虔诚地给方三尺倒满酒，这稍微能打动方干部一些了吧？态度足够虔诚。

方三尺将手掌搁在酒杯上，把杯子挡的严严实实，他摇摇头，说，我从不喝酒，喝酒误事。

我惊了，宋二算是触到大雷区了，但看大家的态度，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活该，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另外，方三尺的学生腔也太浓重了，在我们学校，只有大一的孩子会如此正经。喝酒误事，他居然当着我们这些大酒鬼的面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