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停止了话题,双手抱胸,头靠车厢,开始闭目养神。而他的导师兼未来岳父也不再多说,盘算着自己的安排。很快,马车到达了目的地,国民公会的所在地:民族宫。
如果你想狂热,就应该做伊斯兰教徒;如果你想虔诚,就应该做佛教徒;如果你想感悟,就应该做基督徒。安德鲁尽管挂着一张加尔文教派的面具,但在内心根本不属于任何教派,或许应该称赞他是无神论者。然而,下车后的安德鲁蜕变成为一名朝圣者,在他的身上,你能感受到各类教徒的“优良品质”。
伊斯兰教徒的狂热,表现在他言语中。步行在议会大厅路上,安德鲁将军通过巴拉斯的介绍,“荣幸”与“久仰”成为他问候两旁议员的常用语,年老的,年轻的,既不年老又不年轻的。谦卑、热情、有教养,这是所有接触东方人后的第一印象。
佛教徒的虔诚,体现在他举止上。迈着女人式的小碎步,紧跟在自己导师身后,每到一处地界,就高声发出“伟大”与“光荣”的感叹词。如果不是具备东方人面孔,并在老议员的带领下,恐怕连民族宫里的清洁工都会以为这是乡下人进城。
基督徒的感悟,源于将军的表情。行经途中,偶尔也会停顿下来,在新竖立的某个伟人前,或花坛的喷泉边,以肃穆庄重得有些夸张的面容,沉思片刻。“狂热的革命者”与“虔诚无比的同志”,这是别人对他的评论。“伪道士!”则是巴拉斯对弟子毫不客气的形容。
国民公会的议会大厅位于平等楼,是在民族宫的两座楼之间,一座是团结楼,另一座是自由楼。会议厅在二楼,一楼成了长长的守卫厅,里面塞满了守卫国民公会的各兵种的武器和行军床。国民公会有一支仪仗队,叫作“国民公会的精锐部队”。会议厅曾是国王的剧场,现在成为革命的舞台。它长四十二米,宽十米,高十米,是维加拉尼所建。
国民公会的大厅可以容纳两千人,极限是三千人。一进议会大厅,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高耸的讲台,又高又陡,上下相当费劲,但在面对议员们发表演说时,却十分有效,因为有了高度优势就会感到兴奋。不过,身后的议长席更高,而且爬升容易。
整个大厅里也分上下两层,上面的都是观众席,座位在经历93年的暴动后已经撤消,现全部改为站立。下层也有观众席,只是有些不太本分的无套裤汉在议员们演说期间,不时发出喧哗外带不文雅动作。不久前,在丹东派建议下,也全部取消,尽管埃贝尔派竭力反对。
因为议院仍需要人民监督,就保留了上层空间的观众席,“无教养份子”(德穆兰语)还在发出喧哗与不文雅举动,获得授权的卫兵们已经可以强行拉走他们。现在议会大厅里,上层属于无套裤汉,下面是议员们领地,不过也安排了若干非议员座位,那是贵宾级的待遇。安德鲁将军是贵宾,所以他能享受这种礼仪。
一路上不断检查自己行头的将军,终于结束了无休止的徒劳。刚步入会场,就被雷鸣般的掌声吓了一跳,这是所有议员以及上层市民们在起立欢迎他的到来。安德鲁有点胆怯,缩了缩脖子,紧贴在导师背后,在数千位观众们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跟着。巴拉斯拉着安德鲁坐在自己的身旁,没有到贵宾席,因为安德鲁也即将成为议员中的一名。座位是原先的一位议员腾出来的,2个月前,因为被指责贪污,埃贝尔派控制的巴黎公社送他上了断头台。
“腼腆的孩子。”这是老议员的评价。
“腼腆背后是谨慎。”这是中年议员的注意点。
“又来一个伙伴。”这是青年议员的欢呼。
“哈哈,英俊的小伙子。我喜欢!”这是楼上革命妇女的叫声。
“唉,土伦屠夫长得有些像娘们!”这是吃醋的无套裤汉嘀咕得话,因为怕招来众人责骂,声音很小。
掌声与欢呼一直持续到安德鲁坐到位置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那是议长桌上小铜铃的功劳。清脆的铃声过后,所以人必须停止喧哗,否则会被侍卫们请出或拉走。
现任议长是宽容派的德穆兰,前任是丹东,他要多陪妻子,辞去了主席职务,今天没有到场。在这个位置上,雅格宾派待了很长时间。巴雷尔坐过,丹东坐过,本来罗伯斯比尔也能坐,但他拒绝了,因为成为掌管公安委员会的领袖比当议会主席更有实权。
摇过铜铃,等到会场秩序恢复平静后,德穆兰站起来致辞。刚开始的话说得很简单,就是欢迎安德鲁将军到来,并准备授予其本人国民公会荣誉议员的称号。等到所有人都预备鼓掌时,可德穆兰话题一转,开始讴歌将军的英勇战绩。不知道是金钱的效力,还是形式的需要,主席的赞美声抑扬顿挫,充满了革命激情。但听众们不太乐意,楼上莽汉与妇女们纷纷对着主席台,开始笔画起下流动作,幸好会场里光线很暗,台上看不清台下,周围的卫兵们也装做不见,个个打着哈欠,背靠在墙角。楼下的议员们也没闲着,三五成群的低头扎堆,像蚊子一般发出嗡嗡叫声。
平原党人在中央,因为这里地盘大,可以容纳人数最多的党派,安德鲁及其导师也在右端靠中间的位置;丹东派们在右边,因为那里更接近主席台,随时保持与议长的私下联络;三巨头及其忠实簇拥者在左边,因为地势相对较高,似如山顶,可以环视其他位置;埃贝尔党及其同盟者在后面,因为能接近上楼的革命群众;保王党份子很分散,有的在中央,有的在左边,有的在右边,但绝对不在后面,因为暴民们的眼睛很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