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丛瑶进来,暂且放下。
“我以为你不过来了,正要下班。”
丛瑶编了瞎话:“路上堵车。”马上去掏画本。
离正扬若有所思:“公交也会堵车?”
丛瑶愣了下,马上哑口无言。
离正扬笑笑;“没怎么坐过,不知道,就问问。”
接过她递来的画本,映着灯光,手指修长,公子如玉。
翻了几页发现这个小姑娘不仅画功了得,构思也很巧妙。这样生动的东西做了走廊的壁画,想来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都有特点。毕竟如今高级的会所和酒店实在太多了,多富丽辉煌的都有,想有辨识度真的是件困难的事。
如果按着丛瑶的这个构思,看样子也费不了多少的工夫和金钱,一个楼层一个楼层的打造,不影响正常的开放和营业。离正扬闲暇的时候也想了一下,本来就一直想偿试新鲜的东西,走一走其他的路线和风格,哪怕是抽象,民族,或者文艺……总之与那些千篇一律的华贵区别开,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画的不错。”抬头问她:“能帮我的忙么?”
丛瑶睁大眼睛:“什么?”
离正扬拿画本漫不经心地拍打着手掌心,淡淡说:“你的构思,你来负责,能行吧?”
丛瑶脸红心跳,一直想找机会锻炼,可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这样好的机会。太被看重了,知道他手下的酒店哪一家都是几星级的,首屈一指的高档,不是可以任由她这种毛丫头拿来随便涂鸦的。
这样的信任和挑战犹如泰山压顶,几世修来,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转念一想又担心起来:“我怕我不行,我不是专业的,对这方面其实也只是爱好,没有深入的研究,所搞砸了。”
离正扬靠到办公桌的桌沿上,直接打消她的顾虑:“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是起个指导和说明性的作用。真要全交给我我也不放心,这里面学问多着呢。只是你画出来和想出来的东西,理解肯定要比一般人通透,我只希望你在他们打造的时候,给一些提示性的建议,或者看看哪里不尽人意,指给他们就好。毕竟我这个人喜欢精益求精,一次到位,不想浪费了时间,却不满意。要重新返工,我实在没有那样的精神头。”
由其近来江南的官司要开庭,提心吊胆的,觉都睡不着,不得夜半三更爬起来喝咖啡,索性就不睡。工作或者看片,只要能打发时间就好。
觉不出累,一想到生活中的那些索事,反倒精神抖擞,无论跟大厨学习做菜,还是寻问家里的下人,择取食材有怎么样的讲究,半点儿不会困奄,几乎是兴致百倍的想要做。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一方面的喜好,竟跟打球,骑马,搓麻将那些消遣不分上下。
所以说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有无尽可以开发的潜能,巨大到连自己都不可思议。
时间差不多了,他得走了。
“细节的事明天中午谈,明天你不用工作了,不算你旷工。要回学校么?我送你。”
丛瑶拒绝:“不用了,我先不回学校,跟同学约好了在这附近见面。”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很匆忙。
一起从他的办公室中出来,丛瑶问他:“离总,你有没有刻意钟情的画面?也可以记录下来啊。就当成一种涂鸦,越随心所欲效果越好。这样才不会有雷同啊,因为没人会拿这么正经的事当儿戏。真当了儿戏了,反倒别俱一格。”
真是不错的点子,年轻人就这样好,思想天马行空的,不受限制,自由自在。
离正扬双手插兜,想了一下说:“还没想好,估计是有。”
出了酒店大门,离家的电话打过来了。
管家直接在电话里说:“少爷,夫人和老爷让你回来吃晚饭。想一家人聚一聚,说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离正扬去提车,想也不想:“改天吧,我今天没时间,你就跟他们说我手里还有紧要的事,脱不开身。”
再启音,那端已经变了声,电话被离老夫人夺进手中。直接问了:“离正扬,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这便是今天非将人招回来不可的原因,据说十分反常,回家几次,不是要厨房的糕点师给烤甜品,就是问下人家事怎么做。其他也都是关于饮食那一套,小到青菜怎么选……
觉得他是疯了,以前什么时候关注过这些事。就算有人揪着耳朵念给他听,也不会听进心里去,觉得遥不可及,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现在不仅主动问起,让人去打听了,据说还在有意学习做菜,有段时间了,拿手菜都已学了好几道。
思来想去,除了他交女朋友这一种可能,就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方法了。一定是为了讨女孩子家欢心,所以甘愿洗手做羹汤。
一家人跟着心情激荡,能让离正扬做到这程度的女人,那势必不是闹着玩,非得娶回家当老婆不可的。以前也见他追女人,哪里真的肯用过什么心思,都是用金钱砸出的华丽和浪漫,实则没有多少用心。
如果离正扬有这样的觉悟,大家就很放心了。以前是他不用心,所以再多的女人贴上来,也都无济于事。只要他肯用一点点心思,打动一个女人不难。势必会抱得美人归。
有这样的认知之后,又惆怅起来。没见过对方是什么人,家势怎么样,是不是真的适合做离家的儿媳妇……顾虑马上多了起来,毕竟有太多人觊觎离家的家势和离正扬那个人,非得见一面深入了解一下才会觉得安心。
离正扬叫苦:“妈,你乱说什么呢,什么女朋友?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离老夫人吵着:“你别挂。”然后各说各的,不管他是否承认。只道:“真要交了女朋友,也别藏着掖着的,我们又不是不让你交女朋友,你这么大了,找一个人结婚是正经事,我们支持还来不及呢。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一起吃顿饭,别让女方觉得我们家里不重视。”
离正扬头疼:“妈,你真是越扯越远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没女朋友。女伴到是有一堆,带回家你愿意?”
“没女朋友你学什么家务,做什么菜?”
“谁说的?”
“肯定是有人说啊,你当你妈年纪大了,眼花了是不是?”
离正扬彻底服气了,忘记离老夫人的监控防御措施一直很完备。
“妈,我是在学,但跟女朋友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以后会用得到,就想学一学。我做给黄宇吃不行么?省着他老去家里蹭饭。”
扯不下去了,简单的说了句:“行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直接便将电话掐断了。
回去的时候脸色还不好看,毕竟还是年纪小,不会时时刻刻把情绪收敛得一丝不渗。
江南看出来一点儿,问他:“怎么了?工作上遇到麻烦了?要是很累,真别给我做饭了,我自己也会做,真的。”老这样麻烦他,也不好意思。知道这都是从小被伺候习惯的大少爷,反过头来却要像个下人一样照顾自己,即便是朋友,江南也觉得这恩惠实在太大了。这年头竟还能遇上这么仗义的朋友。
离正扬抬起头:“别添乱。去外面等着吧。”
江南认真看了他一眼:“真有事?”
离正扬苦笑:“我妈以为我学这些东西是交女朋友了,估计又得没完没了的折磨我一段时间了。”
江南直接凑过来帮他择菜。
“那我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当即一脸歉意:“我当初说我自己可以,你们不信,这样……”
离正扬打断她的话:“都这样了,什么都别说了,你一个孕妇没人看着哪里行。仔细看一看,也就我和黄宇最有时间。再说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烦,没这回事,我妈也很会给我找麻烦。被她怀疑也总比一条相亲流水宴强,你说是吧?”
江南也曾无数次受过相亲的苦,可以说每一次都深受荼毒,能体会离正扬的那点儿心酸。
刹时间志同道和:“别说,还真是。”
“所以啊,别每天一副愧对于我的模样。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练练手,长长本事,以后也用得到不是么。”
江南问他:“你有喜欢的人么?”似乎没听说过离正扬有女朋友,确切点儿是固定承认的女朋友。
离正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飘飘的笑了嗓:“问这个干什么,我不想早结婚是真的,按理说我这个年纪再玩几年也不为过。”
离三十还有几个年头呢,早早步入婚姻的殿堂不是傻了。再说又不是女人,不怕留来留去留成愁。
开庭当日,离正扬,黄宇,孙青和江妈妈都去旁听了。就连方青山也跟着去了,刑庭内一时间拥挤不已。
只是没有见到钟庆丰那边的人,一个也没看到。
孙青左顾右盼,希望可以见到宋林爱,可是直到庭审结果,宣布判决结果,也没见到宋林爱的影子。
江南坐在被告席上面色平静。
这里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陌生,反倒熟悉入骨,只是坐着的位置改变了,坐在被告席上还是头一次。望过去,付律师就坐在那里,眼望着她,像是说不出的百味陈杂。
以前曾无数次在这里为了别人的权利唇枪舌战,全力而为。知道以后再不会来这里做那样的事,一切都过去了,是一种岁月,金戈铁马,大浪淘砂,流走了,那么快……最后一次坐在那里的时候,如何也没想到,那是人生的最后一次。以后再不可以,便没想着要好好珍惜,人永远不知道什么事情下一秒就会飞灰烟灭,所以懂得要倍加珍惜,珍重。此去经年想起来,无怨无悔,是最好的终结。
江南很安静的坐着,嘴角还是微微的钩起笑。即便上一次在这里打官司的时候,不知道是最后一次,不知道要好好珍惜,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每一次她都那么努力,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尽了全力的。
她无愧于心……
有那么一个人对她说过:“江律师,你做得很棒。”她为之感动,倍受鼓舞,即便只是谎言。她都信以为真,好好去做了,所以此生无悔。
虽然今天的一切是一场审判,就当是她与一段岁月的决别式,挥一挥手,在这里分道扬镳。有一个故事,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两个人还是有遇到的一天。这一次她同它却是永远的背道而驰,回不来了,只能越走越远,除非哪一天中国的法律改写,她才可从头再来。
看向审判席,纪梦溪定定地看着她,眼瞳深邃而宁静。掩饰去心底的一切波澜壮阔。
他也觉得惋惜,这是一个好律师,难得的好律师,跟她同在一个审判庭上,即便不念那些私情也觉得畅快无比。是通透而理智的法律人,难得有他赞赏的耿直和率真。那样的江南,真让纪梦溪觉得欢喜又爱怜。
可这一天过后,这一条路便被她走到尽头了。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不在乎,觉得世间有万千种活法,不在乎这一种。他却为这个行业惋惜不已,容纳不了的,总是好的,反倒同流合污的,可以与日同辉,是什么道理?
审判员宣布开庭。
庭审照旧进行,宣读完审判员及辩护人名单之后,没有人申请回避,进入法庭调查阶段。
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整个辩护过程,付律师倾力而为,争取将罪责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