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记得他的父亲曾经对他说“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那个时候是二几年,林海天天坐在茶馆听戏,他羡慕那些牙尖嘴利口舌能辩的人,他的父亲因此常常数落他。
后来他父亲去世时,他不在他的身边,而那句“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却蓦然在他耳边回响。
时过境迁,他早已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林海问,唐音,你在看什么书。
唐音就笑了,她往后翻了几页,执起笔在那页上的某个词上圈了个红圈。随后她起身弯腰身躯越过桌面将那页对准了林海。林海看见被圈住的词是“珍珠”。
璀璨夺目的不一定是星辰,还有能够触得到的珍珠。正所谓天上星星地上珍珠。它或许比不上黄金,但它一直都深受女性的喜爱,甚至有一些外国女孩儿的中文名就是珍珠。
林海想到了他以前和唐音在一起时,唐音看上了一条珍珠项链。美人戴什么都好看,可是那条珍珠项链真的将唐音衬托的更加美丽。
这对当时穷穷联合的他们来说那条项链实在是价值不菲,唐音说算了吧,但是他看得出来唐音非常想要得到那条珍珠项链。
林海记得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苦的日子,唐音为了和他在一起与家里决裂,他不能让唐音连一条既适合又喜欢项链都没有。
于是他拿出手上所有的钱,又当了一段时间的“中间人”和高级点的“包打听”,有一段日子他还做了某人的保镖,最后,他在小寒前一天攒够了钱。
他飞奔到首饰店,连黄包车都舍不得坐,当他接过项链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林海小心翼翼地捧着装项链的盒子,战战兢兢地快步走回了他和唐音的家。
他在路上想快点回去,又怕一不小心弄丢了项链,那是一个矛盾的心理,他的这种心理在进家门的那刻才烟消云散。
那时候他们住在弄堂里,那是人多口杂的地方,唐音走出外门迎他,她不知道她的恋人为什么日渐繁忙,直到她看见了那条珍珠项链。
她哭了,林海手忙脚乱地把项链给她戴上,然后他就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说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唐音哭够了后就说林海败家,可她却对珍珠项链爱不释手。她说,林海,我也要给你礼物。她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她为他精挑细选了很久,最后为他选了一块儿铜怀表。
她说,以后你要早点回家。
林海从回忆闯出,他知道唐音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字圈出来,他苦笑了声,从大衣内兜里掏出怀表,然后看着唐音的眼睛说,我回来了。
唐音就哭了,她说她已经二十六了,是老姑娘了,林海将她搂在怀里,他之前所有对于“唐音不爱他了”的不安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海知道,现在他唯一要忌惮的就是竹木雅和荒川缘玄。他有那么一瞬间不想回到重庆了,他想和唐音在一起,可是他知道,他在上海待的越久,唐音和他就越危险。
他到底还是把唐音卷了进来。
林海说,唐音,我会回来的。
这让唐音想起了上一次送别林海的时候,那时候林海说,唐音,我会当上大官,然后回来娶你的。
一晃眼的时间,他们已经五年没见。
林海不是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他在和唐音坠入爱河后,只说过一句我爱你,而唐音也一样。那时候他们的邻居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在林海看来,她只比唐音稍稍逊色那么几分。
她没有男人,或者说给钱的都是她的男人,她天天将爱挂在口,林海不理解为什么她能说的这么轻松,后来他想起了父亲的话,也就明白了。
他在晚上搂着唐音,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说,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所以那个天天说爱的女人根本不懂得爱,她想得到爱,可是她得不到。
唐音就说他总是乱讲话,叫旁人听了不好。林海只好赔笑道,好好好我的唐大小姐,小的遵命。这句话把唐音逗笑了,她也便不去追究林海乱说话的罪责。
事实证明林海说的是对的,那个女人在某一天下午拦住了唐音,她对唐音说,我好羡慕你。唐音诧异极了,紧接着那个女人露出一丝苦笑,她把一对儿玉镯塞到了唐音手里,然后便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家,将房门反锁,任凭唐音在门外如何呼喊都不开门。
唐音本想第二天再去把玉镯还回去,可是当她第二天来到那个女人家里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上吊死了。
这把唐音吓得不轻,夜里经常做噩梦,林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和唐音一起把那对玉镯埋在了女人的坟旁,当天晚上,林海说,我亮着灯,我在你旁边,光也在你旁边,你不要害怕。
说来也怪,从那之后唐音就再也不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