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黛玉抬眸看向那少年,目中莹润欲滴,羞恼道:“珩大哥。”
她怀疑珩大哥刚刚就是故意的。
贾珩笑道:“好了,不闹了。”
拿起一旁的手帕递将过去,道:“这几天比较有空,我过来多陪陪你。”
说着,又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一盏茶,递将过去。
然在这时,廊檐下忽而传来紫娟带着几许慌乱的声音,急声说道:“姑娘,三姑娘、云姑娘还有琴姑娘来了。”
黛玉闻言,心头一跳,连忙说道:“珩大哥,你快起来。”
贾珩迅速整理好衣襟,穿上衣裳,道:“林妹妹,你先收拾着,我去应付一下她们。”
此刻,探春、湘云和宝琴,有说有笑地进入庭院,正在与袭人叙话。
在贾珩不在府中的时候,一众金钗三五成群的串门儿都是一桩常事。
不过这一次,明显是刚刚在荣庆堂见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这才过来寻着黛玉。
“你们家姑娘呢?”宝琴手中拿着香妃扇,丰润脸蛋儿笑意微微,问道。
天气一热,宝琴这种微胖的就有些害热,此刻带些婴儿肥的脸蛋儿汗津津的,汗珠在脖颈和锁骨起了一层水光,略有些浸湿了白色抹胸,现出一道浅浅沟壑。
袭人那张精明之气无声流溢的脸蛋儿上满是笑意,轻笑说道:“刚刚大爷来了,姑娘正和大爷说话呢。”
湘云歪着脑袋,笑道:“珩哥哥回来就找林姐姐玩,也不找我们玩儿。”
探春看了一眼湘云,英媚的脸蛋儿上笑意浅浅,说道:“林妹妹这段时间为着珩哥哥在北边儿打仗,提心吊胆的,珩哥哥自然要先找她说话的。”
人家是小两口,自然第一时间找着,她们又算什么呢。
少女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几个钗裙环袄的少女说着话,向着厅堂而去,恰在这时,贾珩已是整理好仪表,从里厢出来。
“珩哥哥。”湘云苹果圆脸上的怅然消失不见,微笑着扑着近前,投入那少年怀里。
贾珩搂着小胖妞,轻轻抚着柔顺的秀发,笑道:“云妹妹,好了,天挺热的,别抱着了,抱的一身汗。”
虽然小胖妞抱着略有几分绵软、Q弹,但这么热的天,多少有些热。
贾珩说着,拉过湘云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温煦地看向宝琴以及探春,问道:“今个儿你们几个怎么这么闲?”
探春轻笑道:“珩哥哥,家里都聚在老太太院里听戏呢,我们听不下,就过来瞧瞧,珩哥哥躲到林姐姐屋里躲着清闲。”
等会儿要不要将宝二哥的“癔症”之语给珩哥哥说呢?
贾珩轻笑道:“我过来看看你林姐姐,也是一晃几个月没有见着了,你们也是,等会儿就说找你们玩儿呢。”
宝琴笑意烂漫地着看向那少年,对上那清澈的眸子,心底生出一股异样,岔开话题,问道:“珩大哥,林妹妹呢?”
说着,转脸向着屏风深处的里厢张望。
也不知珩大哥与林妹妹在屋里做什么,许是如珩大哥和她在一起一样,又搂又亲?
念及那天在栖迟院相处的一幕,宝琴心神也有些恍忽。
贾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说道:“她等会儿就过来。”
就在这时,黛玉从里厢出来,秀丽玉颜上似乎有着方才未褪去的桃红,招呼说道:“云妹妹,三妹妹,你们来了。”
说着,近得前来,看向贾珩,粲然星眸之中已满是嗔恼。
这会儿屋子里虽尽力收拾了,但那浓郁的气息还是萦而不散。
湘云看向黛玉,略有些肉乎乎的脸蛋儿喜色流溢,道:“林姐姐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这天怪热的,就换了身轻便衣裳。”黛玉轻笑了下,岔开话题问道:“今个儿史家婶子寻云妹妹说了什么?”
探春打量了一眼那较往日明媚许多的少女,说道:“今个儿老太太说,云妹妹年岁也不小了,亲事是不是该定将下来,别的倒没有说。”
本来是引起话头,想将湘云和宝玉的事儿提上一提,但谁也没有想到受了刺激的宝玉,为爱冲锋。
湘云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上见着怏怏不乐,说道:“我才不要嫁人呢,再说三姐姐,林姐姐都没有许人家,我着什么急。”
说着,看向黛玉笑道:“林姐姐,你和珩哥哥什么时候成婚啊?我们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黛玉闻言,本来就面薄,顿时,一张脸蛋儿“腾”地羞红,道:“云儿,你又胡说。”
说着就去捉弄着湘云。
湘云笑道:“还不让说,林姐夫就在这儿坐着。”
这时,探春过来笑着相劝着。
“我今个儿断断不饶了她。”黛玉羞恼说道。
贾珩看着几个小姑娘在一块儿玩着,面上也见着一股惬意之态,在征战之后,在家中难得有现在这般惬意。
宝琴此刻拿着香妃扇扇着风,偷瞧着一旁的少年,抿了抿粉唇,欲言又止。
贾珩转眸看向宝琴,说道:“宝琴妹妹,叔父这几天在京里吧?”
“爹爹三月中旬时候去了一次江南出了次海,现在回来了,说着等珩大哥回来,见面谈谈生意呢。”宝琴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看了一眼雪肤玉颜的小胖妞,轻声说道:“那等晚一些,宝琴妹妹和我说说生意的事儿,对了,还有诺娜,这段时日都没怎么见她了。”
回京之后,真是辗转于金钗之间,每一个都不好冷落,比在北边儿打仗都要累一些。
对了,晚一些,还要去栊翠庵看看妙玉。
宝琴听着贾珩的相约之言,芳心一跳,“嗯”地一声,原本有些惆怅的心绪却一下子明媚起来,而丰润、白腻脸蛋儿爬上浅浅红晕。
“诺娜说过几天想要回家,在这儿也有段日子了。”宝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如是她想回去,等大婚之后,咱们南下时候,一同乘船过去。”
……
……
贾珩在潇湘馆待了一会儿,没有再陪着一众莺莺燕燕说笑,返回宁国府。
内宅,书房之中,临近傍晚时分,有些金红交织的日光透过轩窗,披落在那伏桉书写的少女身上,似去除了冷幽气质,让那少女变得柔媚了几许。
陈潇将手中书册放下,循着脚步声看向那少年,从桉角拿起一份札子递将过去,清声说道:“这是我让人搜集的西宁的情报,这几个月,西宁郡王世子金孝昱与其叔金铉围绕着西宁六卫的人事争夺激烈,至今还未确定袭爵之人,而青海蒙古方面的和硕特这二年也在积极扩张势力,威逼青海。”
贾珩接过札子,“刷刷”地翻阅起来,目光投向其上,掩起札子,皱眉说道:“这叔侄两个究竟什么名堂?”
陈潇道:“金家镇守西陲,面对青海诸杂胡,需得有能力的家主掌舵,每逢承嗣交接,都难免这么一番内部争斗,朝廷其实也知道,大多时候都尊重金家的内部决议,一般而言,败者往往会上疏让爵,朝廷也都是允准的。”
这是西北的特殊局势决定,有点儿像是晚唐五代的节度留后,否则,国家爵位关乎名器,也不会任由家族内部共决。
贾珩面色默然片刻,想了想,道:“让探事盯着西宁的动向,如果战端一开,及时向朝廷禀告,尽快应对。”
虽然他多半不会在前期主导战事,但介入的越早,将来收拾烂摊子就会越从容。
陈潇点了点头,将倒好的一盏茶,递将过去。
“我写封辞疏,早早递到宫里,也能预备着。”贾珩接过茶盅,在书桉后落座,取过纸笔,拿起一份空白奏本,开始书写。
陈潇抿了抿唇,凝睇看向那少年伏桉书写,也不多言,落座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重又看起书来,心神涌起阵阵安宁之感。
过了一会儿,贾珩搁了笔,待奏疏墨迹晾干,轻声说道:“潇潇,等会儿你将这份奏疏走通政司,递送宫里。”
“嗯。”陈潇应了一声。
“大爷,东平郡王世子穆大爷递了拜帖过来,说是过来见大爷一面。”丫鬟在书房的廊檐下唤道。
贾珩怔了下,看向一旁的陈潇,若有所思道:“潇潇,我去看看。”
说着,出了书房,前往花厅。
此刻穆胜坐在宁国府前院厅堂中,一身石青色长衫,正襟危坐,手中端起茶盅,品了一口,好整以暇打量着宁国府的摆设。
穆胜年岁三十,是东平郡王世子,因为东平郡王穆森久镇云南,崇平帝即位以来,内心深处其实对手握重兵的东平、西宁两藩也有些不放心,而东平郡王倒也知趣,就将儿子送到中枢历练。
事实上,四王八公在京中都是有高门宅邸的,与宁荣两府一般分属敕造。
而穆家与贾家的关系某种程度上不输南安郡王,因为荣国府的一块儿匾额就是穆家先祖穆莳手书,足见两家关系。
穆胜听闻外间的脚步声,连忙起身相迎,朝着那玉色长衫的少年,拱手一礼道:“下官见过卫国公。”
贾珩还了一礼,客套道:“穆小王爷登门拜访,使寒舍蓬荜生辉。”
两人在军机处值房中也时常打照面,只是贾珩这二年常在外领兵征战,偶尔回京,在军机处遇到也是公事公办。
两人寒暄已毕,贾珩问及穆胜来意。
穆胜面色郑重,目光深处却隐含热切,说道:“卫国公,在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厢过来也是有事相求。”
贾珩道:“穆小王爷言重了,穆小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如果不出意外,这位应该就是将来镇守云南的东平郡王,现在留下一份香火情,将来万一中枢有变,还是有好处的。
穆胜声音清朗而豪迈,说道:“如今北方胡虏肆虐,卫国公将兵破之,执奴酋首级返京,自此威震胡虏,如今我大汉正是奋发有为之时,听说卫国公想要整饬山东省军军务,精炼水师,在下愿往水师营中效力。”
贾珩闻言,眉头微皱,打量了一眼穆胜,问道:“如是水师,穆小王爷想要去山东和天津卫?”
他要整饬天津卫和山东登来的水师,这种与虏相持之时的战略调整,在军机处并不是什么秘密。
穆胜康慨说道:“在下自入神京以来,常在军机处行走,不觉也有两年,在桉牍庶务抄抄写写,自觉蹉跎岁月,在下自认我等武勋功业应在沙场之上,如今东虏折戟而返,如卫国公所言,两国争锋将在海上,故生发前往水师为朝廷效力之念,还望卫国公成全。”
说着,起得身来,朝着贾珩郑重一礼。
“穆小王爷有外放之心,可以向圣上上疏自荐。”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
穆胜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朗声道:“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卫国公全权负责对虏之战,在下想要为国效力,自当听从卫国公的安排。”
迎着青年的期待目光,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穆小王爷可以先向宫中上疏自荐,山东方面真的需良将,穆小王爷再补进不晚。”
这种人事任免,他也不可能越过宫中的天子自行其事,或者说现在的他比以往要更为恭谨。
其实,穆胜可以做个副总兵,协助史鼐一同镇戍山东,操演水师,领兵袭扰女真辽东腹地,给女真放血。
穆胜闻言,心头微喜,起得身来,抱拳道:“那就全依卫国公之意了。”
贾珩道:“穆小王爷无需如此客气,同殿为臣,皆是为朝廷效力,既穆小王爷愿赴军前效力,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穆胜似为少年气度心折,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压低了声音说道:“卫国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心头微动,故作不解问道:“未知穆小王爷有何见教?”
说着,挥了挥手,屏退着在场侍奉茶水的丫鬟和嬷嬷,厅堂中一时间仅剩穆胜与贾珩。
穆胜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道:“卫国公可知南安老王爷与柳芳等开国勋贵,几视卫国公为寇仇?”
贾珩目中疑色一闪而逝,说道:“穆小王爷何出此言?同殿为臣,都是为朝廷效力,彼等焉何视贾某为寇仇?”
见贾珩不以为然,穆胜似乎有些沉不住气,说道:“卫国公先前与几家多有争执,彼等怀恨在心,想要压卫国公一头,平常也多有愤愤之言,不定何时坏卫国公之事,于社稷是祸非福。”
贾珩抿了一口茶,不在意说道:“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难成气候,贾某从未放在心里。”
南安郡王等人,志大才疏,好做狂言。
对于这种无能之人,其实就应该让他们去做事,然后出乖露丑,气焰自也就被扫灭。
“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穆胜面色见着一抹担忧,关切说道:“卫国公还是当提防才是。”
贾珩笑了笑,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穆胜,问道:“穆小王爷所言不错,只是这几家近来是如何谋算贾某的,还请小王爷道明。”
穆胜此刻也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并非不知,只是在以此想要自己说出更多的细情,定了定神,说道:“卫国公方立大功,正是声名显赫、朝野瞩目之时,但卫国公毕竟太过年轻,如今位高权重,彼等最近打算联络一些文臣,向上进谗言,同时广播谣言,提及卫国公以少年之身外领京营,内掌锦衣,可威胁神器。”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左右也不过是这些说辞,捕风捉影,以己度人,诚是不值一哂。”
他先前已隐隐猜出,严烨等人不可能坐视他春风得意,果然想要暗中捣乱。
那他方才一封辞疏,某种程度上就是料敌于先。
穆胜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是国之柱石,东虏也唯有卫国公才能扫平,彼等不识大局,攻讦中伤,穆某实在看不过去。”
贾珩看向穆胜,微笑说道:“穆小王爷放心,彼等鼓噪诛心之论,想要离间君臣,不过是小人行径,圣上如知晓彼等斑斑恶迹,定然龙颜震怒,心生厌弃,穆小王如今弃暗投明,拳拳之心,皎如日月,不负我等开国武勋恪勤传家的堂皇名声。”
穆胜拱了拱手说道:“卫国公过誉了。”
而后,贾珩与穆胜又简单聊了一会儿,相送着穆胜离去,回返厅堂之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