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下哪个不是家世显赫,且身经百战,高傲自负之辈?但扪心自问,哪个敢说,若设身处地,能做到李承志这一步?
那些之前暗嘲过李承志的,更是羞的满面通红,从李承志入帐之时起,便恭恭敬敬的抱起了拳,深深往下一揖……
奚康生暗自一叹:看吧,有本事的人,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哪怕是他的仇敌……
看了许久,他才慢斯条理的问道:“胜了?”
其实奚康生早就知道,甚至连刘慧汪起火自焚也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早早就搬到营内来。
但左等右等都不见李承志来报捷,他才令亲卫去传召的。
李承志抱拳一应:“禀镇守,胜了!”
“胜了……呵呵呵……胜了……”即便早知结果,奚康生还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舒畅。
五国耗时数年,密谋无数次,集兵近百万,差点让大魏失土三成,丧失丁口数百万的一场大战,就这样胜了?
甚至未劳动朝廷出动一兵一卒,调拔一粒米粮,仅靠关中之地,就将十数万贼寇灭于境内,更将百万强敌拒于境外……
这不是不世之功,还有何能称之为不世之功?
此时想来,竟多亏了李承志?
若不是张敬之与杨舒连番急报,将李承志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让自己误以为他们已被胁迫,被他们狂赞的李承志也是敌酋,从而派细作查探,哪能发现叛贼与外敌早已里应外合,不但策反了大散关守将,更在新平郡城,鹑觚县城埋伏了数万强兵,暗谋将我奚某人引到泾州城下,斩于马下?
这李承志,竟似是自己的福星一般?
奚康生越想越是痛快,再想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那两句话,竟越看李承志越是顺眼。
此次,难道不是我奚某人解了君上之忧,赢得了不世之名?
壮哉,快哉……
心中虽然悸动,但奚康生面上却半点都不显。稳稳的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李承志说道:“此次解困泾州,你当为首功……说吧,要想如何嘉赏?”
说着微微一顿,又问道:“胡始昌还是有些小气了,才许了你个从七品的萧关都尉?老夫再给你升上半级,请令朝廷,赐你个郡尉如何?”
众将一愣,随即堂下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这是胡始昌小气不小气的问题么?
这也根本不是半级不半级的问题。
而是胡始昌根本没这个权利。
郡尉可是一郡主官?
别说七品,就是八品的县令、县丞、县尉,都必须经吏部、三省铨选,再由皇帝钦命。
不见你奚康生官居二品镇守,都要请示过朝廷才能将李承志这郡尉坐实,更何况胡始昌?
奚康生手下多少六品、五品,乃至从四品、四品的将军,打破脑袋都想官降几级,或是拿身上的爵位换一换,换一任地方主官做一做?
这就是所谓的清官和浊官的区别……
说高尚些是身份的彰显:哪怕只是八品县令,也是百里侯。
说下贱些:跟着奚康生打仗,就是打一辈子,又能捞多少好处?
但要做了主官: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
这句话虽然出自后面的朝代,但道理恒古不变!
再看看安定胡氏,费了多少银钱和关系,使了多少能耐,才给胡保宗谋了个郡尉?
所以,大魏的地方主官,真心没这么不值钱。
也千万别以为郡尉只是官,比不上爵。
那是其他朝代。
先数数整个大魏有多少七品以上的主官,又有多少七品以上的爵位?
前者就那么二三百个,后者多如牛毛,数都数不表……不然何至于将原本的县改成郡,原本的郡换成州?
就这样,爵位都还封不过来,只能编出各种各样有名无权更无俸禄的杂号将军来凑数……
更何况,大魏朝的勋贵,可是光有封户,没有食邑的。
想想也能知道:大魏立国百多年,给官员发俸的年月,用手脚上的指头就能数完,哪还有余力给勋贵再发一份?
所谓的爵位,都是有名无实,至多也就是说出好听些。
遍观二十四史,就数北魏玩的最溜:爵不但不如官,还狂封不止?
虽可世袭,却不是罔替,要逐级降勋,再加无相应的食邑,当然就越来越不值钱了。
看李韵的堂弟李遵,官只是从七品,而且还是个浊官,但靠着祖先萌补,爵位却是从四品的泾阳县子……
但有什么用?
众人都以为,即便是不世之功,奚康生许他向朝廷奏请个五六品的散子或散男也就顶天了,哪知道,奚康生嘴一张,就是七品主官?
张敬之心头狂跳,如同擂鼓一般,差点没忍住替李承志答应下来。
李承志压根就没想过这其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心里只是想着:只是个七品官?
芝麻大点的玩意……
“属下先行谢过镇守!”
李承志微一沉吟,又朗声应道:“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属下以为,此时行功论赏还为之过早……”
好诗……嗯,不对?
好家伙,你连项羽都看不起……你这是能的要上天啊?
也有反应快的品出了点意思:李承志的意思好像在说,此时还未尽全功?
泾州城下的反贼几乎被你一个人灭完了,就连贼首也被你逼的不得不自焚,你还想尽什么功?
别说诸将,就连奚康生都皱起了眉头。
早就听说李承志是天智神授,不学有术,能常人所不能,懂常人所不懂。
但一说到常识,却动不动就闹笑话……
莫非是不清楚这七品校尉的深意?
果不其然,等他一转头,看到张敬之和杨舒都是一脸愕然,更是又恼又急,恨不得冲上去给李承志两耳光……
看来李承志是真不懂!
奚康生顿时失笑,正准备点一点他,又听李承志一声清喝:“李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