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即便想养牛羊鸡鸭,也得有钱买。古代耕牛是宝贵的劳动力,除了大户人家以外,平民家庭根本不可能有牛。
可这种现象在草原上就不存在。
牧民就是靠养殖牛羊生活,养牛羊在他们眼里跟汉人种田没什么区别。
但由于交通不发达,他们很难把活的牛羊运往南方,光沿途一路给牛羊吃喝就是个天文数字,且长途跋涉,牛羊也不容易管理。
至于死牛羊肉更不用多说,在没有冷冻技术的年代,几天就会腐烂发臭,根本运输不了多远。
因此以往游牧民族一旦出现天灾人祸,牲畜大量冻死的情况,就只能选择南下寇略中原王朝,千百年来双方就像是一个循环,无休无止。
可如今这种局面再难以出现了,新时代的发展以及科技的进步都让这一切成为了过去式。
火器让游牧民族载歌载舞。
蒸汽船可以带着活的牛羊十天内走遍大江南北。
对于目前臣服于大汉的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来说,想活着,就得听话。
所以现在的涿县俨然成为了纺织业、畜牧业的发展起点,草原民族把羊毛和牛羊送至涿县,再由涿县装船南下,形成了贸易链的第一环。
刘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庞大的贸易当中的兴盛场面。
涿县码头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数百艘,每日蒸汽船打着汽笛呜呜作响,要不是当初开挖的时候陈暮扩充了河道,河上根本挤不下那么多船只。
人来人往的船工和力工不停地搬运货物,更远的地方规划出一大片空地,里面挤满了牛羊,都在等着被送上船只运往南方。
而且由于刘备的船队到来,导致今日航运管控,对涿县前往泉州的货运造成不小影响。所以这几天的航运数量减少了许多,几乎被腰斩了一半。
因为刘备是从泉州港口逆流过来的,航运船队肯定不能和天子船队对冲,因此就只能选择走相反的方向,从涞水上游的巨马水南下,到滹沱河之后再东去进入东永济渠河道,再去泉州,绕了一大圈。
河北永济渠河道有两条,一条是从洛阳途径魏郡、赵国、巨鹿、安平国、中山国、河间国抵达涿县。另外一条则是连着青州平原、冀州清河国、渤海国、河间国到泉州再北上去涿县。
东西两条各有不同的航线,西永济渠可达长安——洛阳——涿县。东永济渠可达涿县——临淄——余杭。而河南的通济渠也分为东西两段,分别连接这两路永济渠。
这样全国的水路航线就彻底连接在一起,除了长安到蜀州没有直达的河道以外,其余地方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天子船队相当于是把东永济渠涿县到泉州航线给堵住,人们自然只能走另外一条。
不过刘备也知道自己到来会给当地造成困扰,因此管控仅仅持续了一日时间,他到了涿县之后,随行大军就立即靠岸下船,又命令船队调头南下,停靠在泉州码头,那里是海港,空间更大,不会造成船队阻塞。
上万人的大军下了船,先头仪仗队在码头已经列队。幽州大小官吏皆已经在等待,如今涿县是北都,乃是幽州治所,州府大小官吏纷纷前来迎接。
有趣的是,前年新任的幽州牧便是司马懿。
今年已经四十九岁的司马懿站在队伍最前头,在仕途上他已经慢了诸葛亮一步,甚至慢了陈群和杨修一步。
前几年诸葛亮去了内阁,陈群和杨修都去了九卿,就连陆议都和他平起平坐,现在调任广州牧。
因此这一次他想把握住机会,只要能够让天子看到他的政绩,将来去中央也是指日可待。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下了船,司马懿及幽州大小官吏连忙迎了过来,拱手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丞相,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
“免礼。”
刘备站在码头上,四处扫视,码头宽阔而又整洁,不远处都是水泥街道,还有红砖房屋、钟楼、工厂,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拔地而起,宛如一片崭新的世界。
蒸汽机轰鸣作响的声音不绝,远处街头巷尾人山人海,来看天子船队的,码头干活的,来往客商络绎不绝,将整个码头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外围都有士兵把守围住,百姓虽然都想看看天子长什么模样,却也只能远处观望,有的甚至爬上楼拿望远镜看。
“陛下,行宫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先去洗洗身上的风尘。”
司马懿又说道。
刘备摇摇头道:“无妨,朕想先去一个地方。”
“臣明白。”
司马懿顿时知道刘备想去哪里,便退开身,让开路。
这几年天子想回桃园看看的消息传遍朝野,那里是天子和三位兄弟结义的地方,也是他们起家的地方。
正如光武帝刘秀登基之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回家乡蔡阳祭祖,光记载的就达六次之多。
所以司马懿也早早安排好了,如果刘备想先休息,就去行宫。如果他想视察,就带着他视察全城。如果他想回桃园,也已经备好了车辆。
随行的羽林卫和虎贲军分列两侧保护着天子等一众高层上了马车,涿县的本地衙役也都疏散了人群,一路往城南方向去。
张飞的庄园其实是在城外,毕竟一座巨大的桃园也不可能在城里。但这些年涿县县城经过扩张,已经把原来的郊外合并在一起,甚至还吞并了大量周边乡镇、农田。
这其中也包括了张飞的庄园。
好在谁都知道这庄园是谁的,就算负责拆迁的当地官员都不敢动,因此还保存完好。不管是张家宅邸还是那座巨大的桃园,依旧耸立在它原来的位置上。
多年下来,当地官员尽心维护修缮,宅邸并没有因为长时间不住人而年久失修倒塌,虽然很多地方都用了新材料,但整体样貌仍然保留。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青年时期走出了这栋宅子,临到了壮士暮年才归来,一个个白发苍苍,看到这记忆里的宅院,难免感慨。
进了院子,还是从前的前庭,青石板都没有换过。张飞目光扫视,前庭并不大,栽种了一些花草树木,看得出来平时常有人修剪,整齐简洁,家里也没有什么灰尘杂物,十分干净。
从前庭进去后,就是连栋的院落群,飞檐斗拱,灰墙大院。犹记得以前的涿县其实就是个夯土小县城,连城墙都是夯土垒砌,大多数百姓房屋皆是木质或者泥土。
唯有他家因为是涿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垄断了当地的肉质生意,加上城外庄园连绵无数,因此家中都是砖瓦结构,这在当时乃是豪强地主的身份象征。
这一点曹植也曾经写过诗,称赞这样的房屋是贵族居住。而为了帮助刘备募兵,张飞把庄园和宅邸田地全都卖了出去。
现在回来,看到记忆里依旧不变的张家宅邸,张飞的目光当中满是回忆与缅怀。
“三哥,那间屋子,便是我们商讨大事的地方。”
陈暮指着里屋厅堂,笑着说道:“还记得那时二哥和三哥不打不相识,是大哥出手阻拦。恰好下雨,三哥邀请我们来屋中饮酒,便是在此时大哥感慨国家崩坏,他为宗室却不能匡扶汉室。”
“哈哈哈哈哈。”
张飞大笑道:“是极是极,咱们快过去看看。”
四人来到屋内。
就看到屋内陈设没有态度太大变化,依旧如当年那般,只是家具都是新的,原来的老旧家具毕竟过去了四十多年,早就已经腐朽。
刘备扫视屋内,一时间感慨万分,眼中噙着泪花,回忆入了心头,轻声说道:“当年三位贤弟之言,犹如在耳,历历在目呀。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三位兄弟,也都垂垂老矣。”
“是啊。”
关羽也感叹不已,指着那处座位道:“当时我便站在那里,跟大哥说要追随大哥,共创一番事业。”
“不错,我则是坐在那里,当时......”
张飞正待回忆,忽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就只会说一句“俺也一样”,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
陈暮取笑道:“三哥当时说俺也一样,顺着二哥的话说不是吗?”
“你这家伙。”
张飞嗤之以鼻道:“那时你不也跟我一样吗?”
陈暮大笑道:“那时也是二哥之言感人肺腑,我若是说些什么,就有些喧宾夺主,就只好附和二哥三哥,亦是人之常情嘛。”
“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都被陈暮逗笑,四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老头,此刻笑着笑着,都眼中笑出了泪花。
一个个纷纷坐回当初共商大事时候的座位,吩咐许褚拿酒来。
等许褚拿来酒给众人倒上。
刘备举起酒杯道:“来,咱们再共饮一杯。”
“好,共饮一杯。”
四人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都相视一笑。
陈暮感叹道:“我们走的时候,天下大乱。现在回来了,天下太平,却都已经老了,再也不能纵马高歌了。”
“谁说不行,待会就去骑马。”
张飞嚷嚷着。
男人不能说不行,哪怕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也得站着不能倒下。
陈暮笑着摆摆手:“算了算了,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别把骨头巅散了,还是安安稳稳坐车吧。”
“去桃园看看吧,现在这个季节,桃花早就凋谢了,但满园应该都结了未熟的桃子。”
张飞提议道。
桃园是他家的,桃花什么时候开,桃子什么时候熟,他最清楚。
几个人便出了屋子,坐上马车往桃园的方向而去。
一路往南走了数里地,原来涿县南城外都是农田和荒野,现在变成了一栋栋工厂、高楼和街巷,新时代的二十多年变化让人都认不出来这是曾经的家乡。
其实张飞父母早逝,宗族也没什么亲人,对涿县唯一的怀念也就剩下桃园和祖辈留下的宅邸。
刘备也一样。
他家不在涿县县城里,而是在城西南十余里外的楼桑乡,但宗族也都迁走了,那里也没什么熟人。
人都说衣锦还乡,但当乡里全都是陌生人的时候,那种场景才是最悲凉的场景。
心中唯一的记挂,也只剩下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