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他们推出到雨中,恐怖地回想起15个月前上海的那个暴风雨之夜,当时他猫着腰躲在院子里一只木头货箱的后面。
雷娜塔已经在楼上的一套公寓里引爆了一颗炸弹。爆炸的碎片如瀑布般从四楼的阳台上坠落下来,熊熊的火焰映红了院子。古铜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在院子左侧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个人影在移动。那儿离他和赖恩进来的那扇门很近。但那人不是赖恩。这个从楼梯的阴影里钻出来的人影是雷娜塔。她端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一边往敞开的大门冲去,一边朝院内连续不断地射击。在货箱后面湿漉漉的鹅卵石块上,古铜用肘和膝向前挪动着。他爬到货箱的一侧,正巧瞥见雷娜塔就要到门口了。他隔着雨帘瞄准她,连开两枪。第一颗子弹打在她身后的墙上,第二颗击中了她的咽喉。她一把捂住自己的气管,鲜血喷涌而出。她的哥哥把她拖到黑暗的街上,看不见了。古铜知道,他们救她已经是白费力气了。她的喉部会因中弹而堵塞,以致无法呼吸,几分钟之后她就会因窒息而死亡。
但是她没有死,古铜恐怖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那以后的几周乃至几个月里,古铜肯定一直在找她。她跟赖恩合伙了吗?她是否已经说服了他,她不是他的敌人,情报局利用他比她利用得更糟?是不是她一直在操纵着这一切?
“快跑!”古铜叫道,“到垃圾箱后面去!”他听见蓝警官跟在自己后面跑,就催着前面的龚玉快点。突然,他觉得一股气流使司机那边的车窗对着汽车旅馆。赖恩肯定是跟在自己后面回来的。他从开着的车窗里探出身来,五官愤怒得变了形。他高举着一只起爆器,大叫着“你在里面的时候我本可以引爆的!但那太便宜你了!我才开始呢!经常看看你身后!不知哪天晚上,在你想不到的时候,我们会把你和你的婊子炸碎的!”
远处,警笛尖啸着。赖恩举起了一样别的东西。在他用自动武器开火之前,古铜恰好有足够的力气搂住龚玉,两人一起往垃圾箱后的掩蔽处翻滚过去。子弹砰砰地打在垃圾箱上。垃圾箱后面,蓝警官抽出手枪反击。接下来,古铜听见轮胎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发出尖利的声音,赖恩的菲亚特呼啸着开走了。
又一只警笛和第一只一起尖啸起来。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蓝警官萨说。
“帮我扶龚玉。”
他们每人托起她一只胳膊,把她拖起来,费力地架着她快速向客栈后面的暗处跑去。人们已经开始聚集起来。古铜拨开了从客栈跑出来的两个男人。
“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人问。
“好像是失火炸了什么东西!”古铜告诉他。
“你们需要帮忙吗?”
“不!我们要把这位夫人送到医院去!去找找其他的幸存者吧!”古铜抓着龚玉,不可避免地感到他每跑一步,她都要抖一下。
跑出客栈对面黑沉沉的小巷之前,他和蓝警官停了一下。等几个人往着火的地方跑过去之后,他们立刻架着龚玉沿街把自己抬离了地面,就好像一只巨大的拳头猛击在自己身上。周围是强光和震耳的爆炸声,如同雷暴中心凝聚起的力量击中了他一样。他失重了,看不见,听不见,也没有感觉了,随后一下子被猛摔到垃圾箱后面湿漉漉的人行道上。他翻滚到龚玉身上,为她挡住落在他们周围的爆炸碎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肩膀上划过去,他疼得缩了一下。又有什么东西砰的掉在他的头旁边。玻璃碎片在他周围洒得到处都是。
然后,冲击波消失了,他觉得耳朵里有一种折磨人的轰鸣声。他感觉到了雨水,听见附近的人们在叫喊,意识到龚玉正在他身体下面动。她咳嗽起来,他担心自己快要闷死她了。他茫然地聚集起力气,从她的身上翻滚下来,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周围一截截的煤渣砖断块。
“你受伤了吗?”
“我的腿。”
他用发抖的手检查了她的腿。借着汽车旅馆废墟里的火光,他看见有一块厚木片插在她右侧的大腿上。他把木片拔出来,伤口里一下子涌出很多血,把他吓了一跳。“止血带。你需要一根——”他扯下自己的腰带,系在她腿上那个戳出来的伤口上方。
有人呻吟了一声。有个人影在垃圾箱后面动了动。慢慢地,那个人影坐了起来。古铜宽慰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蓝警官还活着。
“古铜!”
这声音不是从蓝警官那儿传来的。他耳朵里的轰鸣声太响了,很难判断喊声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古铜!”
这回古铜明白了,他的目光越过映着火光的一摊摊积水往远处望去。前面的街道上,赖恩的菲亚特发动机在空转着。爆炸的碎块使他们进不了停车场。汽车停的位置恰好道向他们停放的汽车地方跑去。没人看见他们。
“你开车!”古铜,“我在后面陪着她!”
蓝警官砰的关上他那边的车门,转动了点火器上的钥匙。在后座上,古铜把贝龚玉稳,防止她滚到地板上。汽车疾驶而去。
“她怎么样?”蓝警官问。
“止血带已经止住了血,但是我得把它放开了。要是她腿上没有血液循环,她会得坏疽症的。”古铜松开带子时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迅速伸手到后面地板上他的旅行包里,抓出一件衬衫,按在伤口上,充作压力绷带。龚玉躺在后座上,他朝她俯下身去。“你胃里难受吗?看东西有重影吗?”
“头晕。”
“坚持住。我们带你到医生那儿去。”
“哪儿?”蓝警官问。
“回杭州。我们进临安时是往西开的,下一个路口往左转,再下一个还往左转。”
“然后往东走。回到公路上去。”蓝警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