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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大结局(上)帝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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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队启航后全速航行,遇风靠岛,逢港补给,终于在十二月底驶入琼海,望见了星罗。

星罗一州十八岛,因地处大兴最南端,气候湿热,夏长冬短,海上终年通航,无飓风大浪不休市贸。

舰队驶入星罗港口这日是十二月二十二,灶王节将至,海上船舶相接,物货浩瀚,往来交接,络绎不绝。

巳时一至,海上响起一串号角声,号声高亢嘹亮,乃铜角独有之音。铜角是官号,民船禁用,一闻号声,海市上便知有官令到了。

官府昨日在港口贴出了告示,今日帝后大驾乘宝船入港,巳时至午时,海上休市。

此事早已有迹可循。

三日前,龙武卫、左右骁卫、勋卫、武卫、威卫、虎贲等兵仗羽卫、禁宫侍从浩浩荡荡地抵达星罗,驻于广林苑。广林苑乃宣宗时期所建,规制虽略低于行宫,但苑内也是宫室台榭极多,玉阑宝柱、柳锁飞桥,锦石缠道,林壑茂密,宣宗皇帝南巡后,此苑便设作官家园林,民不可入。皇家仪仗入驻广林苑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帝后大驾将至。

三月的时候,魏大帅奉旨率舰队出海演武,朝廷与大图正在商议的贸易航路因此暂时禁行,这一禁就禁了大半年,前阵子从岭南来的商队称洛都宫中失火,天子驾崩,叛军生事,连通云州镇阳县、鄂族庆州及岭南大边县的贸易市镇已空,年底这批物货怕是最后一批了。又说因大图内乱,凤驾有险,圣上御驾亲征大图,前线至今未闻捷报。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亲征百日有余,一去杳无音信,民间岂能不慌?加之海师演武大半年了不见归期,年关将至,坊间难免有些流言蜚语,闹得人心惶惶。

就在这关头,兵仗羽卫忽于三日前抵达星罗,官府贴出告示,证实帝后大驾今日将乘海师宝船从海路归来!

前线大捷,帝后归来!一时间,流言散尽,星罗百姓奔走相告!

自宣宗后,星罗已有三百余年未接驾过了,海港至广林苑路上的客栈食肆、茶楼香铺、戏院歌楼一日之间被抢占一空,今日天刚破晓,海港附近的长街上就挤满了百姓。

当今圣上幼年登基,权相摄政,外戚专权,忍辱筹谋二十余年,一朝亲政,先治军权,后革士风,广开言路,励精图治!短短数年,士门臣服,学子拥护,贤者称道,百姓安居。当年,谁也没想到,昏君竟是明君,大兴国祚六百余年,江山一分为二之后,还能迎来一位兴国明主。

当今皇后更是位奇女子,从仵作之女到一国之后,当世人皆叹她已立于荣华之癫时,她竟再征属国,复国执政,以女子之身入主神殿,任一国神官,掌半国之政,可谓千古第一人!

帝后分离长达五年之久,而今夫妻重聚,携手归来,谁人不想一睹风采?

铜号声一鸣,兵仗清道,马踏长街,星罗骑军策马而来,战马披甲护额高骏威凛,精兵面容冷肃甲胄森寒,驰骋之势如龙入港,所到之处喧声消寂。仪仗紧随兵仗之后,由星罗刺史、总兵为引,大纛华车导驾,星罗文武尽列其中,旗阵中穿插着身披重甲精兵角士,帝后乘坐的玉辂由出使大图迎接凤驾的使节团驾引,驾士簇拥,宫人相随,御林十六卫护驾,阵势浩大如海。

仪仗行入港口的同时,海上鼓号声起,八十一艘战舰扬帆出海,舰船高如城墙,白帆相接,海上顿时辟出一条帆路来,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半个时辰后,海面上有舰队现出,初如鸟群聚于苍穹,再似岛屿坐落一方,当舰队如崇峰高楼般驶入眼帘时,海上号角齐奏,战鼓雷动,万千将士呼声震天,“恭迎陛下,吾皇万岁!恭迎皇后,娘娘千岁!”

宝船上以号声为应,海港上,百官宫侍、兵仗羽卫闻声而跪,叩首山呼。

海市船上凭栏眺望的商贾船手、挑夫背夫,岸上翘首张望的星罗百姓,闻此声势亦纷纷叩首。

这一跪,谁也瞅不见帝后大驾了,只是有好事者偷偷瞄着驶过的舰队帆旗,当初魏大帅出海时,点的是远洋宝舰三十八艘、护洋舰六十八艘、巡洋战船百余艘,而今归来,似乎少了一艘护洋舰……

谁也不知这是看花眼数岔了,还是出了何事,就只见众舰护着宝船自迎驾帆道上驶过,依次靠了岸。

船一靠岸,宫人们便引华毯而来,自玉辂前一路引至艞板、舷梯,而后跪于栈桥两旁,高呼迎驾。

日高风清,帝后相携而来,星罗刺史、总兵率一州文武跪候多时,只见华毯之上山河锦绣,帝后自山河中来,衣袂如霞染尽万里河山,裙裾青青远胜天高海阔。

一声平身,慵懒矜贵,星罗文武高呼谢恩,却无人敢起——帝后未登玉辂,平身不合礼制,且跪了个把时辰,腿已麻了,平身只怕会御前失仪,但不平身又有抗旨不尊之嫌,究竟是该起还是不该起?

正当星罗文武急出满头大汗时,忽听皇后开了口。

“刚下船,又要乘车,能骑马吗?”皇后嗓音清冽,携霜捎雪,侵人肌骨。

“年后回京路上再骑,可好?”帝音懒散,却消了几分矜贵,添了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和煦化寒,挠人心脾,“娘子昨夜操劳,怕是骑不住马,为夫以为,乘车好些。”

此话压得低,偏偏风也低人也静,入得四方耳中,众臣顿时身子一绷。

气氛沉寂了半晌,皇后冷哼一声,恼道:“骑不住马便骑不住,骑得住你就是!”

说罢,云袖拂过,人径自朝着玉辂去了。

刺史、总兵伏于驾前,身子紧绷,大汗淋漓,闭着眼默念——听不见!听不懂!

噗!

不知是谁不怕死,竟笑了声,有耳尖的听着像是魏大帅的声音,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圣上淡淡地瞥了眼魏大帅,似恼未恼,紧随皇后而去的步伐甚急。

玉辂前,使节团众臣高呼:“臣等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凤驾启程当天洛都宫中忽生变故,王瑞等人几乎是被大图龙武卫半遣半护着回国的,三个月来,听说凤驾遭北燕帝所劫,听说神甲军不救凤驾反奔鄂族,听说御驾亲征涉险,听说帝后登船而返……由惊转怒,由怒转忧,由忧转喜,其中心情实难言说。一收到海上传来的圣旨,众臣就弃车骑马,马不停蹄,赶到星罗那天,马跑死了几批,骑马的人腿都磨破了皮。

此番随行的人中还有小安子和彩娥,二人见到帝后皆喜极而泣。

这一路太坎坷,暮青几度以为回不来了,今日重逢,倍感亲切,不由目光一暖,问道:“其他人可安好?”

小安子道:“回娘娘,崔老夫人前阵子病了一场,驾不得快马,只能乘车慢行,约莫要晚些日子才到。”

暮青一听杨氏病了,面色登时一沉,问道:“病了怎不养着?可好些了?”

彩娥答:“回娘娘,郎中说是忧思所致,一听闻娘娘平安,老夫人就大好了。娘娘放心,车驾有骆小爷护卫,老夫人身边还有崔公子和香儿姑娘服侍,应无大碍。”

杨氏在盛京都督府时就服侍暮青的饮食起居,一路相伴,已有六七年了,不说亲如母女,也是亲如家眷。杨氏的性子,暮青是知道的,她要来,哪是彩娥等人劝得住的?人没事就好,这些人在神殿陪她度过了三年寂寞的日子,今日虽未能齐聚,得知人都安好,她便安心了。

只除了……

暮青神色一黯,那只编着彩络的发辫一直在她怀里揣着,查烈离去已近三个月,也不知这孩子走到哪儿了,可还安好?年节将至,今年没人为他添衣编发,陪他打猎守岁了。

暮青沉浸在忧思里,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掌心传来暖意,她一转头,便望进了一双含笑带忧的眸里。

步惜欢也不问暮青在忧思何事,只是含笑相伴,将她的手牵得紧。

所谓病去如抽丝,这两个月在海上,他们朝夕相对,她尽心为他调养身子,他也想方设法地抚慰她这段时日饱受煎熬的心。他着实被那日那句“我走”惊着了,总怕她担着事不说,日日察着她的神色,生怕一转身,她便会不见了似的。这段相互治愈的日子仿佛是上苍给他们的补偿,而今,他们的一喜一怒都牵动着彼此,无需言语都能察知对方的心意。

暮青不希望太多人知晓呼延查烈回大辽一事,以免消息传扬出去,路上节外生枝。她将眼帘一垂,喜怒忧思谁也难测,步惜欢便懂了,说道:“岸上传信比海上便捷,会有消息的。”

是何消息,谁的消息,话里只字未提。

“嗯。”笑意重回暮青眼底,她瞥了眼王瑞等人,瞅了步惜欢一眼——使节团众臣见驾,他也不宣起,打算晾人多久?石沟子镇一事,是大哥与她的决议,不怪王瑞等人不劝诫。

步惜欢随之望去,目光转凉。

王瑞等人察觉气氛有变,急忙伏低请罪,“臣等疏于劝谏,致凤驾涉险,有负圣命,罪该万死!”

暮青未求情,她知道步惜欢不会降罪众臣,他若有此心,怎会准王瑞等人驾引玉辂?

果然,步惜欢懒洋洋地道:“你是有罪,你儿子倒是好样儿的。此番出海演武,他勇攀北燕使船,助魏卓之烧了船,令北燕名将陈镇葬身海底,替萧大帅和五万萧家军报了血仇,算是立了大功。朕可不愿当着有功将士的面儿问罪其父,你就沾一回你儿子的光吧!”

王瑞愣了愣,随即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大帅魏卓之身后跟着个小将,面颊黑黢黢的,眼神藏锐,神采英拔,不细看,都快认不出来了。

时隔五年,父子重聚,因隔着帝后大驾而不便相认,只能遥遥相望,各自噙泪。

王瑞耳畔忽然便萦绕起天子当年之言——朕就不信,跟在一群忠义之士身边,会磨不去纨绔之气,练不出儿郎血性来!说不定他日归来,他真能给你光宗耀祖。

他膝下只得这一子,年少时欺霸市井,甚不成器,实未料到,从军五载,竟如脱胎换骨一般。王瑞几乎止不住热泪,颤巍巍地呼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步惜欢未应声,只是扫向王瑞身后那一干长叩不起的臣子,倦倦地道:“今日乃是皇后回国的大喜日子,朕为皇后讨个吉利,都平身吧!”

此话即是赦免之意,众臣喜出望外,急忙谢恩,“臣等谢主隆恩!谢皇后娘娘福泽!”

暮青心中发笑,这人本就没有问罪臣子之意,偏要当众恩威并施。王家父子一文一武,父乃朝廷言官,子乃军中后生,虽品职尚低,但乃可造之才,再历练个十来年,待其而立,或至不惑,必成朝廷中坚力量。今日与其说是笼络王瑞,倒不如说是施恩其子,步惜欢的眼光一向放得远,至于笼络群臣之心,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今日星罗文武、百姓皆在,四面是眼耳口舌,他妥妥地得个仁君之名,还往她脸上贴了层金,论权术,这人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娘子请入辇。”这时,步惜欢的声音传来,暮青望去,见他已入了玉辂,正伸手过来,自车内笑吟吟地望着她。

忽然,一阵鸟鸣传来,穿云破风,瑞气袭人。

暮青仰头望去,见青空万里,海鸥盘旋,日色清风皆使人醉。

她展颜一笑。

五年了,终于回来了。

凤驾归来乃举国盛世,年关将至,帝后驾临星罗,召见星罗文武诰命自是难免。翌日便是小年,召见之事便择定在了这天。

小年这天,五更时分,广林苑外便落满了轿子。星罗刺史齐居简、总兵王靖、镇南大将军魏卓之率六品以上文武百人自东门而入,往宝箓宫侯驾。各府的诰命、敕命则自西门而入,入集芳宫侯驾。

延祥宫中,小安子和彩娥率太监宫女们服侍帝后晨起,步惜欢一转身,见暮青盛装坐在妆台前,彩娥领着宫女们正为她正冠,那铜镜里的容颜只略施脂粉,便似霏霏霜雪中孤放的一朵寒梅,天地皆寂色,独此一枝香。

她不喜脂粉,偶施薄黛,总令人移不开眼。看着朦胧的天光和铜镜中那泛黄的容颜,他不禁有些恍神儿,她真的回来了吗?此后岁岁年年,再不分离,就这么晨昏相伴,白首不离吗?

暮青感觉到步惜欢的目光,转头望去,只见他立在窗前,两袖拢着天光,腾云相绕,瑞龙护从,矜贵无匹。他本不爱瑰丽之色,却偏爱为她披这身红袍,仿佛披了这身红袍,便会被红尘网罗在凡间,求一世执手,相伴不离。

当初在海上,她真的以为要失去他了,这些天,每当晨起时看见他,她都无比感激那些逝去的亦或远行的人。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不知看了多久,步惜欢笑道:“美。”

暮青道:“你抢了我的话。”

步惜欢笑了声,随即走到妆台前接过了彩娥的差事。

彩娥笑着领宫女们退去了一旁,小安子抱着拂尘守在殿外,眼睛端量着天光,却不提醒时辰。

步惜欢一边帮暮青正冠一边叹道:“这才刚下船,为夫就开始怀念在船上的日子了,真想此生日日都与娘子弈棋作画,游历河山。”

暮青道:“退休之后倒可成行。”

步惜欢苦笑,那可还有好些年呢,“今日晌午设宴,晚上无事,你我共度佳节可好?”

“好。”

“为夫想念娘子的手艺,娘子可愿下厨?”步惜欢笑问,暮青待会儿要召见命妇,晌午还要同臣属用膳,他舍不得她操劳,不过是看她答应得痛快,忍不住逗她罢了。

“好。”

“听说今夜有庙会,不如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行。”

“那不如把替子宣来,召见之事由他去,你我这就去市井走走可好?”

“也可。”暮青笑了笑,她自然看得出这都是戏言,也就陪着他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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