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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干部还凑在柳天下旁边瞎笑着,笑得跟那什么似的,远看他那副金丝边眼镜显眼的很,那代表一类人,是我们永远靠不近的一类人,他们带着秀气的眼镜,脸上和肩膀上充满了权威和权利,二十岁的小方本来很有朝气,却早早地就被这副眼镜压下了,不过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纯情少男笑容透露出一点朝气蓬勃,这是柳天下扔出来的朝气,刚好被他捡到了,他还没到向柳天下讨要甜头的程度,我们都看见了,故作成熟的方干部今日笑得像个在篮球场风风火火传球的毛头小子。
小林这边也疑惑,小林问我们,那是谁呀?是方干部家的亲戚吗?老黄笑得前仰后合,平白无故呛进去好几口烟气,就因为笑得太放肆了。我反问她,你觉得方三尺家会有这种穷亲戚?你什么都往亲人血缘上想,能不能想点别的。小林听了这话不太开心,她偷偷瞪了我一眼,小嘴巴往旁边一扭,扭出一个新婚之夜和丈夫吵架的表情。小林赌气,打腹稿打了五分钟才站出来教育我,什么叫穷亲戚?什么穷,什么富的,你就以铜臭味划分人群吗?你这思想太不正确了。
我立刻将嘴里咬着的香烟扯了出来,瞪大眼睛看着她,我没说什么啊,我怎么挨骂了?我转身和老黄对上视线,老黄冲我挤挤眼睛,意思是怎么着成熟男性都该让让小女孩,你不是说你十九岁吗?证明你十九岁的机会来了,成熟点,小陆同学。老黄的笑容有一种歹意,不过我始终坚信他是一个好人,我吞下这口气,把歪歪扭扭的香烟塞进嘴里,不过,我在某个方面找到报复她的机会。
我招呼老黄、小金一起加入讨论,讨论的核心就是小林,小林今年也二十岁了,论才情论相貌论品性,除了论家境这项不够突出,综合起来和方干部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才子佳人,我问小林,怎么不和方干部谈谈对象?方干部目前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男人了,你绝对再也挑不出来第二个,就冲他不嫌弃村里的贫困户,不远离反而凑近这一条,你说他是不是个好干部和好男人?老黄听得认认真真,他点头,好像如果能切了底下那点东西,他也想嫁了。
小林慢腾腾地摇头,说了句不行,脸颊通红一片,假如不是在场的两位兄弟给我作证,广大人民群众都以为我是说了淫.秽词语,调戏二十岁少女。
50.
小林说,不行。上个月二十号县里已经通知了,方干部全家又往上提了一级,他爸调进市里,他爷爷就更往上了,比往上还要往上,是我们仰头也望不见的地方,只有方干部滞住了,他放弃了调回到县里的机会,还在十里八村范围内活动着,看不出来吧,方干部究竟在想什么谁也看不出来。
我听到这话,心里属实不舒坦,有的人费尽心机打破脑袋想回县里,回不去,有的人握着五六条大道可以回去,不仅可以回去,还可以往上爬爬,他却干脆不想名利地位,才二十岁的年纪,就有了三十功名尘与土的怅然,也许是他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名利场只是他眼前的摆设,我们都是走马观花的人。
小林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市里歌舞团发生的事,就说有那么一个女孩,学跳舞的,芭蕾舞跳的顶不错,是芭蕾舞团的门面,有什么挑大梁的好角色老师先替她留着,她瘦哇,人怎么能那么瘦?看着像一堆竹叶子堆在一起又飘逸又清香,机缘巧合有次上手摸了一把,肤质像冰淇淋一样,嫩出水,软乎,摸一下就上瘾了,按理来说这种女孩站在舞台上,被灯光聚着,被人民群众的眼神簇拥着,是该像白天鹅一样骄傲地抬起头,谁也美不过她,谁也漂亮不过她,她公开追求年轻有为的方干部,我们都赞成的,如果她这样的珍珠不能配上顶级丝绒盒子,那么谁配?
我和老黄、小金听得五迷三道的,整个一颗心全沉浸在故事里了,即使那是一个和我们沾不上半点边的故事,别人的故事更好听。
小林叹气,眼圈不自觉地发红,她是羡慕那个女孩的,同时也是喜爱的,她如今在荒凉破旧的小村庄里极力维持那个漂亮女孩的形象,渴望为她漂亮的身段做点什么,哪怕是讲清楚一点真相。小林说自己非常惋惜,虽然轮不到她来惋惜。漂亮女孩那一日正在大学里的练功房压腿,练功房的两扇大门被狠狠地摔到两旁,有这样的气势,漂亮女孩知道一定是有人来砸场了,这些时日她被人指指点点很多次,倒也习惯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孩,长得不错,但比起芭蕾舞团的门面还是差的多,那个女孩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完以后冷冷地笑了一声,是极其瞧不起她的。那是军长的女儿,身上有一股永不妥协的热血在,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每句话都带着尖刺嘲讽一个跳舞的想嫁给方干部的愚蠢想法,不过,从她的口中大家学到了一句真理——最好的男人不仅是属于他的爱人的,最好的男人是属于大家,是属于所有人的,总有蠢驴想占为己有,也要先看自己配不配,光有身上那二两肉是不行的。为什么说它是真理呢?因为这件事没过去多久,芭蕾舞团门面就换了人,漂亮女孩被调去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当护士,除了消磨时光,没什么用处,她永远告别了她的舞台。
所以,原本我们都以为方干部是一块儿极好的敲门砖,哪会知道顺着他的裤腿向上爬是在作茧自缚,在他的身上讨一点甜头就像拿着钥匙挑红豆,我们什么都挑不出来,反而这把钥匙容易跌进火里拿不出来,最后和其他金属一起熔成了泥。